李固一行將要出征,卻有一個年輕男人衝破了阻攔,衝到了他麵前,扯住了他的馬韁,大聲道:“十一郎,如何不喚我同去?”
若謝玉璋在這裡,必會大吃一驚。
這人不是彆人,正是她舅家的表哥楊懷深。
昔日謝玉璋力勸他去西北曆練。他習慣了雲京的安逸,總是下不了決心。不料謝玉璋將林斐托付於他,林斐為了追隨謝玉璋去漠北,竟絕食抗爭。
及至數月後壽王和五皇子歸來,他還特意去問了五皇子,林斐可安然。五皇子吃驚道:“斐娘?我沒見到她啊?她不是留在你那裡了嗎?”
楊懷深便猜到,林斐為了不被謝玉璋送回,很可能是一直在夏嬤嬤那裡藏身到入了漠北境內才會現身。
當時林斐絕食,他曾問過她,何至於此?
林斐說:我本該是流放路上一縷幽魂,甚至不知能否乾淨地離開。是殿下將我從地獄拉回人間,從那時候起,我便決定這條命都給殿下。我若留在雲京,留這條命又有何用?還不如隨了我母親同去。
這之後一段時間,楊懷深總時不時地會想起林斐。那樣纖秀的女郎,每出現在他的記憶中,卻是充滿力量。
彷徨了一段時間,楊懷深終是不顧母親當初的恫嚇和威脅,與父親說,他想去西北曆練。
楊長源平日裡對這個次子關注不夠,前程都給他安排好了,他隻要不做大惡,不出大錯,於他們這等勳貴之家,便已經是好孩子了。
但也知他風流好玩慣了,日常裡都是與和他一般的貴族公子廝混一起,走馬章台。
乍一聽他說要去西北曆練,楊長源都不認識他了。
但他之提議卻讓楊長源動了心。
他去了信給河西的李銘。二人來往了幾封書信後,他將次子托給了李銘,李銘接了。
不料謝玉璋的舅母,勳國公夫人知道後,不肯放次子離開雲京,哭鬨起來,很是一番雞飛狗跳,又拖拉一番。
等到楊懷深真正離開雲京前往西北的時候,謝玉璋嫁到漠北都快有一年半了。
在西北接了楊懷深的不是彆人,正是李固。他接到楊懷深便問:“二郎所來為何?”
他說:“若來曆練,我便與大人說,將你置於我的麾下。若隻是來鍍金,我讓七哥帶著你,保管你一年半載,平平安安、風風光光地回雲京去。”
楊懷深很是困惑,不知道李固因何突然變得咄咄逼人起來。明明在雲京時,他和七郎對他都十分友善。
他卻不知,一方麵,是李固回到河西,不像在雲京那時收斂氣勢。
另一方麵,則是在雲京時,李固和李衛風雖與他比旁的人好些,卻到底隻是泛泛之交,算不上真正的好友。而現在對李固來說,他再看到楊二郎,便會想到他是謝玉璋的表哥,便會想到當時在雲京,謝玉璋對他是如何地殷殷期盼,盼他能立起來。
偏楊二這般貪於安逸,叫他見了他,便很生氣。
但楊懷深能來西北,便是因為下了一番狠心。等拜見過李銘,李銘笑得像個慈祥的伯父,問他:“老七老十一你都熟,願意跟著誰?”
楊懷深道:“願在十一郎麾下聽命。”
李固瞥了他一眼。
從此,楊懷深開始了水深火熱的軍營生活。連李銘聽說了都念叨李固:“你手那麼緊乾什麼,隨便練練他,讓我能對勳國公交待就行了。”
李固卻道:“孩兒與他交情甚好,既答應了他要將他練出一番模樣,怎能食言。這是楊二自己選的。”
李銘扶額。
經過了最開始最難熬的一段日子,楊懷深被李固摔摔打打的,竟也慢慢習慣了邊境的生活,他見識了戈壁,見識了草原,跟著平息過幾次邊境的騷擾,慢慢竟也有了脫胎換骨的模樣。
皮膚變得黝黑了,操練回來餓急了,像旁人一樣抓起炊餅就往嘴裡塞,也顧不得洗手沒洗手了。
他再不是從前那個用香胰洗完手,還要細細塗上珍珠膏的紈絝貴公子了。
林修浦圍城的消息傳來,楊懷深整個人都懵了。雲京,大趙的都城,皇權的中心,竟然……被武將帶兵圍城?
楊懷深當時便要收拾包袱回京城,李固把他摁住了。
“你現在單槍匹馬回去有什麼用?”他問,“你是萬人敵不成?”
楊懷深急了:“那我總不能就這樣待在這裡什麼都不做!”
李固問他:“你來之前,令尊可有什麼交待?”
李銘提起勳國公的時候頗為客氣,能讓李銘這樣對待的人,李固不信他是全無眼光的人。
楊懷深恍惚一下,終於想起來臨行前楊長源猶豫過後曾對他說,京城若有事,不必回來,在河西照顧好自己便行。
他那時候根本沒聽懂。京城有事?京城能有什麼事?
便也沒放在心上。直至此刻被李固問起,才醍醐灌頂。
他咬牙留下了,咬牙聽著每一次送來的消息。
圍城,勤王,直至京城淪陷!
關係好的同僚特地匆匆來告訴他這消息的時候,他真的有崩潰的感覺。
他跳起來找李固,李固已經帶著人出發,秘密潛行漠北。楊懷深再待不住,又一次收拾包袱要走。
這一次把他摁住的是蔣敬業。“都這樣了,你回去是去送死嗎?”蔣敬業罵道。
楊懷深跳起來,怒道:“那我怎麼辦?”
蔣敬業道:“你家人若無事,你根本不必回去。你家人若有事,你……更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