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的都有一個本領,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黑的能說成白的,白的說成彩的。
隻要整點兒跟姻緣有關的喜慶話就能有錢,這不亞於是天上掉金元寶,都不用跑著搶跪著撿,就坐在原地,一砸一個準。
算命的用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賺了四萬六。他瞪著手機上的到賬信息,眼淚跟汗水一起嘩啦往下淌。
真給啊,這是。
算命的踩在符文上的破爛鞋跟著腳直抖動,他一邊計劃用這筆錢給自己換身行頭,再找個老伴,然後一起擺攤,一邊後悔自己年輕時候為什麼不多讀點書,抬頭發現貴人已經原路返回。
攤前還有一支簽。算命的拿起來瞧了瞧,找到簽文解了卦象。
上上簽,大吉。
.
場館裡的冷氣很低,大門好似季節調節器,進出的那一刻兩極分化。
這一點不僅體現在溫度上麵,還有景象。
門外是驕陽下的喧囂繁華浮浮沉沉。而門內是大自然饋贈的厚重色調,入目皆是歲月。
陳列的標本有完整的木樁,半圓,方形……展現的形態不一,每塊都帶著一份簡介,標注了木材的年份,產地,以及名貴之處。
一夥人圍在一處,陳霧就在其中。
他戴著場館發的特殊手套,指間拿著一塊木材標本發表個人見解,與周圍的專家們相談甚歡。
腕部的舊佛珠滑到小臂那裡,和整個場館的氛圍極度和諧。
晏為熾沒去打斷,他找了個地兒坐下來,懶懶地支著頭,半欣賞半寵溺地凝望著在自己的領域如魚得水的愛人。
一個人的出身的確能決定很多東西,但後天的努力,堅持,熱愛同樣能帶來很多東西。
大抵是晏為熾的目光過於炙熱,陳霧感應到了,他望了過來,眉心蹙了一下。
“嘖。”晏為熾麵上的黑色口罩裡悶出一聲,克製著搭下了眼簾。
.
陳霧從一場交談裡抽身來到晏為熾麵前,手套摘了,露著有兩處燙傷卻儘是欲感的雙手:“阿熾,你看標本啊,各種各樣的,很有意思。你彆老是看我,眼神還那麼明顯,想不注意到都很難。”
晏為熾的眼皮向上掀了一下,看他一眼:“標本?不懂。”
“我給你講好多了。”陳霧說。
“還是不懂,怎樣。”小晏董蠻橫上了,理所當然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陳霧柔柔地說:“那我再給你講講。”
“……”裝矯情裝不下去了。
晏為熾伸手去勾陳霧身前懸在半空的證件,從正麵轉到反麵,又轉回去:“你牽著我。”
陳霧無奈:“那你戴口罩有什麼意義。”他放輕音量,“你想隱瞞你的身份,可是我牽你手,誰還不知道你是哪個。”
晏為熾眯眼:“我是哪個?”
陳霧愕然了一瞬:“男朋友啊。”
“哦。”晏為熾不快不慢地點了點頭,“還以為那三個字貪嘴。”
陳霧脖子上的證件被勾得往晏為熾那兒跑,他往回拉了拉,聽到晏為熾說,“我戴口罩就能藏身份了?我這氣質,這體型,這身高,這穿衣品味,整個首城除了你男朋友,還能找出第二個?”
“不一樣,你戴著口罩說明你不想喧賓奪主。”陳霧朝不遠處投來視線的某科院人員微笑,嘴唇小幅度地張合,“你的態度彆人都看得到,不會自找沒趣。”
晏為熾鬆開勾在證件上的手指:“怎麼這麼聰明。”
“也還好啦,我隻是看出了大家都看出的事情。”陳霧十分謙虛地回應男朋友的誇讚。
晏為熾坐回去,露在外的眉眼如濃墨高山,帶著笑意。
懷裡多了個冊子,他低眸一掃。
“你先看這個,我等會再來找你。”陳霧說完就去聽專家對某個標本的分析。
“就用這玩意兒打發我?”晏為熾拿起此次展覽的宣傳冊子又丟回去,他側頭看看一天擦八百回的運動手表,眉頭皺了起來。
什麼事都沒乾,上午的時間卻已經過半。狗屁的人生漫漫,轉瞬就跑了幾頁。
晏為熾翻了翻冊子,隔行如隔山,他是真的不了解這些個木材標本,在他眼裡都是一個樣。
是不是該收點這類玩意兒放在黑旳拍賣場,拍下來送給陳霧。
晏為熾合上冊子,目光搜尋到背對他的陳霧,覺得時間不夠用,思慮下次來個慢節奏的約會,他不知想到什麼,眼底一掠而過怪異的嘲弄。
總有人秘密注資研究違背|倫|理的藥物,試圖跟自然規律抗爭。儘管一個接一個的失敗,老去,死去,依然有人緊跟其後。
就那麼前仆後繼,無數金錢與實驗堆出的可悲可笑。
根本不知道生命的本質是什麼。
本質是回憶。
全是些索然無味的東西占據著眼前的軌跡,活再久也隻是個數字而已。
.
陳霧跟晏為熾走出展館的時候,算命的大爺正在被安保驅趕。
不是第一輪了,目前上演的是第四輪。
算命的就想坐在展館旁邊,安保不準,堅決不同意,架著他就往路邊丟。
大夏天的,互相都被折騰得大汗淋漓,再好的職業素養也要崩塌。
“誒!誒誒誒——”算命的見到了貴人,他趕忙掙脫安保,一瘸一拐地跑了過去。
還沒靠近就被安保抓住了。
“大爺,我求你了,我給你跪下了,彆在我站崗期間玩行嗎,中午我就換班了,等我換班了你再來。”
“我送東西!”算命的在隨著掙紮晃個不停的破布包裡掏了掏,掏出一物高高舉起來,對著貴人大力揮動。
是一支簽。
簽頭上還很有心地用一根紅線綁著簽文。
晏為熾抬腳走近,安保深知前來參加展覽的都是林業界專家能人,不敢怠慢輕視,算命的被他鉗製著,生怕出什麼差錯丟了飯碗。
“這位先生,請您站遠點,有什麼事我們不好,”
安保話沒說完,一道年輕而富有磁性帶著些許散漫的聲音打斷了他,問的是算命的。
“好簽?”
“好,好得不得了。”算命的忙不迭回答,“難得一見的上上簽。”
晏為熾這才拿走。
陳霧在晏為熾背後喊他,奇怪地說:“阿熾,這是你算的嗎?”
晏為熾撥了撥簽上的紅線:“月老算的。”
他拉開陳霧拎著的帆布袋,將簽放進去,“收好。”
回去放保險櫃。
.
去醫院的路上,陳霧給大媽打了個電話,得知村長還在做檢查就晚去了一會兒,買了些水果跟牛奶,還找了家打印店把食譜打印了兩份。
村長原本住的是單人病房,他嫌太冷清,就去了普通病房。
住院期間的一切費用都不用村長一家支付。
走的是小霧對象的賬戶。
這把村長整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他也不找小霧來一出俗裡俗氣的拉扯客氣那套,所以他就好好配合治療。
村長態度積極,加上醫療的專業之高,他過天把就能出院了。
陳霧在電梯外麵見到了村長和大媽,老兩口在這眼巴巴地等著,像是盼孩子回家的父母。
村長的精神狀態挺好,大媽瘦了些,眼神倒是亮得很。
“小霧,小晏,你們來就來,怎麼還帶東西。”大媽忙去接晏為熾提的水果牛奶,“牛奶買給誰的。”
村長老神氣了:“我的唄。”
大媽白他一眼:“你都大歲數了,還喝什麼牛奶!”
下一秒就對兩孩子笑得滿眼都是疼愛:“外頭老熱了吧,你們怎麼不等太陽下山,那會兒能涼快不少。”
“能涼快到哪兒去,三伏天,螞蟻都能烤焦。”村長拍了拍身上的病服,悠悠的。
大媽懶得搭理老伴,樂樂嗬嗬地跟陳霧嘮嗑,偶爾問他對象一兩句。他對象都能答上來,顯然沒有置身事外,把自己當一夥的了。
原先老伴說小晏畢業後成了啃老的。她覺著不像。
結果還真就不是。
來了首城才發現340;驚天大秘密。小晏家裡是豪門,準確來說是豪門中的豪門。
老兩口在電視上的財經頻道看到過小晏,起初以為隻是長得像他。
但是名字都一模一樣。
我的媽,小晏竟然有那樣嚇人的家世和地位。
他還割了麥子,摘了菜葉子,又是下田又是下塘的,跟小霧一塊兒睡涼席啊,乖乖。
老兩口花了好些時間才接受這個事實,努力用從前的態度對待權勢滔天,身價數都數不清的小晏,彆一驚一乍的討人嫌。
.
病房裡除了村長,其他幾個床位都空著,原來的病友陸續出院了,這會兒還沒新的病友來填空。
村長不知從哪弄來的五子棋,晏為熾陪他下。
老人家講究戰術,五子棋的戰術,要擺什麼了不起的花朵形狀,他走一步,嘴裡起碼嘀咕三句。
晏為熾贏一局輸一局。
病房開著電視,播的是年代劇,穿著迷彩服的主角帶領鄉親們插秧。
大媽看電視看得起勁,陳霧從帆布袋裡拿出打印好的食譜單子,讓她下個月開始按照上麵排的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