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在顧家的時候,顧清遠說要送她一隻波斯種的貓,她定會欣然接受,可此處不同,這是宋霆越的王府,終有一日,她是要離開這裡的,如何能養一隻必定會令她生出感情來的貓。
從前在金陵時她確實養過一隻橘貓,這句話並非是騙宋霆越的,隻是她遇到那隻橘貓的時候,貓的年紀已經不小、也不比其他貓那般康健,在她十三歲那年便病死了。
那之後,顧錦棠便再沒有養過貓。
“王爺的心意奴婢心領,隻是奴婢這會子不再是小姑娘,到底不像從前那般有心思養小動物了。”顧錦棠婉言拒絕。
這還是他頭一回主動在她麵前提議送她喜歡的東西,可她卻是這般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宋霆越不免有些惱恨,抬手在她腰下拍了一掌。
顧錦棠好看的天鵝頸揚起,眉頭皺得愈深。
良久後,又是陳嬤嬤呈了湯藥進來。
顧錦棠一言不發地抬手接了那碗涼藥過來,宋霆越不以為意地看著她將那透著苦味的涼藥通通喝下。
倘若她不是顧家的女郎,或許自己會容許她為自己誕下一兒半女,可偏偏她姓顧。
宋霆越心裡這樣想著,可當發覺她喝那湯藥時會蹙起眉頭,還是沉著臉輕啟薄唇吩咐陳嬤嬤道:“往後顧娘子再喝這涼藥時,叫膳房的人再送碗糖蒸酥酪過來。”
陳嬤嬤朝人恭敬道聲是,拿著那見底的藥碗退了出去,命人去膳房叫糖蒸酥酪。
這青天白日的,王爺就迫不及待地臨幸於她,還掛念著顧娘子喝這藥嘴裡會發苦,可見這位顧娘子是深得王爺歡心的。
石子鋪成的小徑上,陳嬤嬤心中如是思量著,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若有所思地領著兩個小侍女往院外走。
不消一個時辰,宋芙歡那處亦得了自己派去盯梢的眼線傳來的消息,陳嬤嬤身後的侍女提了食盒去顧錦棠的院子。
現下可不是什麼用膳的時候,方才陳嬤嬤送去的是什麼,不用猜就能知曉是何物。
當真是好生厲害的狐媚子,竟能勾得皇兄在青天白日裡做出這等事情來,必定是個沒臉沒皮的。
貴妃榻上的宋芙歡著實氣急,不由在心中將顧錦棠怒罵、指摘一通。緩緩閉上眼深吸數口氣方勉強將胸中火氣壓下,暫且忍住了想要過去找人興師問罪的衝動。
這一碗碗的涼藥喝下去,到了月末時,顧錦棠月事腹痛的毛病自然又加重一些,痛得她午間吐上一回方能用些加了糖的白粥下肚。
當天夜裡,宋霆越自陳嬤嬤那處得了顧錦棠來月事的消息,隻得歇了去她院裡的心思,一心都撲在朝政之上,並未踏足後院。
熬過月事的前兩日,顧錦棠腹痛的症狀好了大半,臉上也有了些血色和精氣神兒。
因今日是三月初一殿試的日子,無甚麼事可做的顧錦棠不免想起準備了科舉考試許久的顧清遠來。
顧清遠三年前就已中舉,卻在會試中失利,是以這三年來愈加發奮,硬生生地將婚事拖到了去歲的秋闈後舉行,所幸蒼天不負有心人,顧清遠這回通過了二月的會試,終是得以參加隻有排名而無落榜之說的殿試。
自她被送至王府又被宋霆越汙了青白後,她便不再視顧家眾人為她在此間的親人,她已經為顧府獻出自己的清白和尊嚴,屬實是不再虧欠顧府什麼,往後顧府的榮光與衰敗甚至是存亡,都與她顧錦棠再無半分乾係。
然而顧清遠這位兄長從前待她多少都是有幾分真心在裡頭的,卻不知顧老夫人和顧勉的這番做派,兄長他又是否知道呢?
倘若他尚還未知曉,是否會在知道真相後替她感到不平,去同祖母和阿耶理論呢?
顧錦棠如是想著,黛眉不免微微蹙起,綠醅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提議等她出了小日子便去院外的草坪上放紙鳶。
細細算起來,來到南安王府的這一個多月裡,顧錦棠還未踏出過這座院落一步,其實她也早憋得不行,總不能在逃脫這座牢籠前就先將自己憋悶壞了。
故而在經過一番思量後,回答她道:“隻在這院子附近即可,千萬不可走遠。”
綠醅笑盈盈地道:“我素日裡隻在這院子周圍走走看看,還未曾離遠過。”
片刻後,思量再三的顧錦棠微微頷首,算是應下此事了。
待殿試結束後,顧清遠前腳剛出了宮門,便有幾個顧府的小廝神情激動地一股腦圍上前來,爭先恐後地詢問他得了第幾名。
顧清遠麵色平靜地回答道:“第九。”
一眾小廝得了他的這句話,便有人先行策馬回去將消息告知等候多時的顧老夫人。
顧老夫人聽後自是喜不自勝,尚了那小廝一吊錢,而後又笑盈盈地命人將消息送去各房,叫他們晚上一起用晚膳沾沾喜氣。
此番顧清遠雖未能奪得一甲,卻也位列二甲,與一甲並稱傳臚。
顧家雖是綿延百年的簪纓世家,然能在弱冠之年就能得到進士出身的,至今也不過他與他的祖父二人。
是以顧清遠此番中了進士,顧老夫人和顧勉自然高興非常,餘下兩房心中究竟作何想卻不得而知了。
魏嘉已經顯懷,顧清遠攙扶著她小心翼翼地將人讓到座位上,隨後往她身側坐下,顧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顧勉則是隻帶著淺淺的笑意,叔叔嬸嬸們瞧上去也是和顏悅色的,似乎也是在替他高興。
因顧老夫人特意在正堂大廳設宴慶賀顧清遠被朝廷賜了進士出身,就連顧錦嫿都從平陽王府趕了過來,獨不見顧錦棠。
“三妹妹的身子還未大好嗎?算算日子也快兩個月了,阿耶預備何時去莊上接三妹妹回來府上?”
此言一出,顧勉和顧老夫人倒是麵不改色,已經知曉內情的二太太李氏跟看傻子似的看了顧清遠一眼,卻並未多言,隻等著看顧老夫人如何繼續糊弄他。
顧勉夾菜的筷子微微一頓,將一塊燒鴨放進碗裡,“大夫說三娘的身子雖好的差不多,還得鞏固些時日才好,等入了夏再做計較也不遲的。”
“既然三妹妹還不能回來,我們過去瞧瞧她總是無礙的。這幾個月來兒子日日溫書,甚感疲累,正好趁著探望三妹妹的機會去莊子上散散心,豈非一舉兩得之事,卻不知她是在何處的莊子上養病?”
東鄉侯府在洛陽城外統共隻有四五座田莊,隻要知曉了顧錦棠在哪一座,尋過去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我已說過,三娘需要靜養。”顧勉突然發怒,麵色一沉狠狠瞪著顧清遠道:“在三娘回來之前,不許任何人過去擾了她的清淨。”
顧清遠見他反應這般大,心中的疑惑更深,還欲開口說些什麼,魏嘉及時拍拍他的手臂,隨後做出一副似要孕吐的模樣。
身側的妻子難受,顧清遠這才暫且將此事擱下,輕撫她的後背關切問她:“可是胃裡又不舒坦了?”
一大家子人各懷心事地用完晚膳,顧老夫人推說吃得多了些要去園子裡散步消食,顧錦嫿因先前的事失了顧老夫人的歡心,又自視是廣平郡王的側妃,便歇了熱臉去貼人冷臉的心思,與李氏回屋說體己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