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不要太熟悉,因為就是葉姝的臉。
葉姝連忙移開了目光不敢再看,選擇去看辦喜事的那支隊伍。
花轎就這麼和棺材擦著過去,無端端起了一陣陰風,吹起了轎子的簾子。
然後從轎子裡伸出來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想要關下簾子,皓腕凝霜雪不過如此,裡頭坐著的新娘子像是注意到了路邊站著的葉姝,如雪般的脖頸微微側過垂首來看她。
葉姝的目光落在那隻捏著簾子的手腕上,在她的手腕上戴著一隻格外眼熟的鐲子。
原因也很簡單,那隻鐲子就是葉姝經常戴著的銀鍍金累絲鐲子,就連丟了八寶珠玉的空銀扣都是一模一樣的。
就在葉姝愣神是,喜喪兩支隊伍都停了下來,鑼鼓嗩呐聲毫無征兆地消停下來,原本詭異而熱鬨的場麵一下子陷入死寂。
那些紙片般瘦削的“人”,脖子間發出了嘎吱嘎吱令人頭皮炸開的聲響,它們都直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頭,黑漆漆的眼珠子就這麼盯著葉姝。
陡然間,有一縷格外熟悉的陰風吹過葉姝的耳垂邊。
葉姝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了,一隻骨節分明卻蒼白到透出冷意的手摟住了她如柳般的腰肢。
那個鬼新郎來了。
葉姝能夠清晰地感知到周圍的一切,她意識到自己落入了一個寒冷刺骨的懷抱,他身上的寒意比沈丹顏更甚,讓她有些微微發抖。
那隻修長的手握住了葉姝戴著鐲子的手腕,他就這麼牽引著葉姝,捏住龍鳳紋紅蓋頭的一個小角,徐徐地將其拉下,就像是在展現什麼寶物一般。
新娘子的臉沒了紅蓋頭的遮掩,完全地展現在了葉姝的麵前。
她容顏清麗脫俗,圓潤的小鹿眼蒙著層水霧,墨色如綢緞般的長發被梳成了整齊的古代發髻,血一般紅豔的婚服顯得新娘肌膚如玉般皎潔無暇。
唇上輕點口脂,明豔動人。
但,依舊是葉姝的臉。
身後抱著葉姝的鬼,身穿一樣顏色的婚服,上麵還是用金線縫製出來的龍鳳,在看到葉姝怔愣的反應時,眉宇間潛藏著笑意。
是修眉鳳目的俊朗模樣,可那張格外俊俏的臉卻怎麼看都透著陰冷的煞氣。
他在葉姝的耳邊笑了一聲,那雙沉鬱的鳳眸看著轎子裡的新娘。
葉姝聽見他笑道。
“夫人,我終於找到你了。”
脊背上都沁出了點冷汗,葉姝強壓下顫抖的感覺,轉過頭想要看他,卻被一陣推力輕輕地送進了轎子裡。
不過眨眼間,葉姝就發現自己坐在了花轎中。
穿戴著鳳冠霞帔的新娘,變成了自己,就連腕間戴著的鐲子都分毫不差。
接到了新娘,花轎外的喪葬隊伍和接親隊伍又再度奏起了樂聲,四個轎夫抬起花轎穩穩地往濃重的霧氣裡走。
眼前的紅蓋頭因為轎子搖晃,而晃起了一片紅波瀾。
在這搖晃間,葉姝脖子上戴著的錦囊跳了出來。
她發現自己能動了。
這花轎會抬到哪裡去葉姝不清楚,但葉姝感覺要是再不跑就真的得進棺材了。
於是恢複了行動能力的葉姝一把拉開了轎簾,扯下了紅蓋頭,提起婚服的裙擺就往相反的方向逃。
眼看著那隻蒼白修長的手就要碰到自己.......
床上躺著的葉姝陡然驚醒,猛然坐起了身,把旁邊一直照看著她的安怡給嚇了一跳。
安怡拿來了毛巾,擦掉了少女額頭間濕了一片的冷汗,“姝姝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啊?”
半靠在床邊的葉姝還有些發愣,她忙拿出了胸前的錦囊,發現裡頭的平安符已經燃儘變成了灰燼。
葉姝看著安怡然後點了點頭,伸手接過了安怡遞過來的水杯。
喝水的時候,餘光卻瞥見了被打開的複古木窗戶,窗外是一棵古老的槐樹,樹枝上還掛著白綾,順著晚風的吹拂飄飄搖搖。
葉姝一下子就握緊了手裡的水杯,覺得後背發冷。
那白綾,是為自己準備的嗎?
死了就可以成婚了?
這樣看,方才做的是夢,還是她真的被擄奪去了那裡?
喝完水的葉姝臉色好了很多,又重新躺回去,這下才安穩地睡著了沒再做夢。
接下來的這幾天,葉姝總是覺得晚上睡著有些冷,明明是盛夏炎熱的天氣,到早上醒來的時候窗戶依舊開著,那段白綾即使葉姝取下來了也會重新掛上去。
而且半夜的時候,葉姝還會突然醒來,然後發現旁邊站著一個高挑的黑影,冰涼的指尖會細致地描摹過自己的眉眼。
這天晚上,安怡說要陪她的閨蜜一起睡,葉姝也不好強留下她,便隻能一個人睡了,結果剛睡下又感覺到涼意,睡得十分地不安穩。
躺在床上的少女眼睫微顫,猛地睜開了雙眼,身後背對著的窗戶又開了,窗外黑漆漆的景色,無端端地透著不祥。
輕薄繡著竹子紋路的窗簾被吹起,一陣陰冷的風吹了進來。
一雙冰涼的手碰到了葉姝的肩頭,她打了個冷顫倏地一下坐了起來。
葉姝環顧了一遍四周,卻什麼都沒看到,身下躺著的竹席有些太涼了,於是她坐起身披上了外套去梳妝台前,想要拿濕紙巾擦擦臉和沁著冷汗的手心。
沾著濕氣的紙巾細細擦過眉眼間,清醒了不少的葉姝感覺自己的心跳平複下來了。
然而,頭頂的老式燈泡閃了兩下突然就滅了。
葉姝伸手摸索到備用燈的開關,啪嗒一聲打開了。
但葉姝卻站住沒再動了,她安靜地注視著梳妝台的鏡子。
與此同時,腦中響起了係統的提示音。
“滴!男主人設卡信息更新,第四位出現,千年惡鬼穆庭,為主要任務對象。”
在她的身後多了個身影,他的身量高挑,襯得葉姝身形愈發玲瓏了。
鳳眸波光瀲灩的鬼在看到葉姝發現了自己的存在後,眉梢微挑,俯身將下巴擱在葉姝的肩頭,伸出一隻手桎梏住了她的腰。
冰涼的指尖繞後捏住了葉姝的下巴,還按了按她的唇瓣。
穆庭吻了吻葉姝如珠玉般小巧的耳垂,嗓音低沉,“夫人,為夫找到你可是費了番功夫。”
他說話帶著很經典的古人語氣。
腦子裡陡然多起來的劇情信息讓葉姝的腦袋有些混沌,高挑的青年還穿著那身婚服,將葉姝抱起放在了梳妝台上,冰涼的齒間含住了她的耳垂。
“逃婚?夫人,現在我們該結親了,花燭夜難得。”
整個房間裡刺骨到讓人感覺靈魂都被侵蝕攝取了的冷意讓葉姝回過神來,她垂眸看著眼前五官穠麗的千年惡鬼,他漆黑的眸子裡縈繞著森冷的鬼氣。
很顯然,他性格惡趣味的很,格外喜歡嚇自己,而且對強取豪奪的戲碼情有獨鐘。
於是葉姝咬住了唇瓣,澄澈的圓眼瞬間水汽氤氳,一顆淚珠順著眼尾沾上了鴉羽般的睫毛,她伸出手按住了穆庭的肩頭試圖掙脫開,帶著哭腔的嗓音抖著嗓子說道:“我不認識你,你的新娘是那天結陰親的姑娘,你認錯人了,不是我。”
穆庭握住了她戴著鐲子的那隻手腕,在她手腕內側咬了一下留了個桃花花瓣一般的紅痕,抬眸對著葉姝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她?”
“我把她吃了。”
這個明媚的笑容合著他那雙深潭般的墨瞳,怎麼看都覺得飽含著深沉的惡意和鬼氣。
葉姝愣住了。
吃了?
“你是我的。”穆庭捏著那隻鐲子,直起身捧住少女白皙的臉,低聲道。
他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經死去,信奉著他這隻惡鬼的人家為了祈求富貴,給他辦了場陰親,期望著鬼送財。
周圍都是震天響的鑼鼓聲,吵得他眉頭緊皺。
他站在案桌前,麵無表情地看著熱鬨的人群,通身的陰煞之氣將配了陰親的鬼新娘給嚇到不敢靠近。
隻是嗅到了鬼珠和擁有陰陽眼的人類香氣,鬼新娘看向了坐在三輪車上的女孩,她的血肉都沁著芳香,格外地誘人。
但鬼新娘卻不敢靠近,因為在少女的身上有清正之氣護體,不是她這種新生鬼怪能夠輕易靠近的。
穆庭順著女鬼垂涎的目光,看向了葉姝。
本來就聽聞這批遊客中有位少女戴著那枚鐲子,現下穆庭漆黑不見底的眸子倒映出少女溫柔美麗的麵龐,和她腕間的銀鐲。
找到了。
終於找到了。
他的夫人,不是旁的東西能夠覬覦的。
穆庭清沉的黑眸流淌出喜悅和詭異的興奮,他輕飄飄地撕碎了那個忍不住靠近她的鬼新娘。
將其撕碎拆吞入腹的穆庭,像是得到了陰氣的哺養,蒼白的俊臉浮起病態的紅暈。
生前的經曆,死後的磋磨,早已讓穆庭忘卻了昔日為將時的善意。
畢竟能活到千年後的惡鬼,連黑白無常都不能輕易收走,豈能是良善之輩。
精心準備好了婚禮和要與她共度良宵的新房,在新婚之夜,新娘卻靠著平安符逃婚了。
溫暖柔軟的少女,如今又回到了他懷中。
周身的鬼氣都叫囂著要撕碎吃掉她,穆庭看著眼前怯生生的少女,忽而就不舍得讓她死去。
指尖如羊脂玉般的細膩,流淌著溫暖。
千年的凶惡猛鬼,將失去了平安符庇護的少女困在了梳妝台前。
冰涼的啜吻一路蔓延,從耳垂到頸側,無一遺漏。
眼尾帶淚的葉姝無助地試圖推開他,卻被輕鬆地製住手腕,無從逃避,穆庭將她拉向了自己。
葉姝攥緊了他的墨發,眼尾濕紅一片,像是塗了胭脂般明豔動人。
他的不同於任何一個人,抱著這隻鬼的時候是冰冷刺骨的堅硬,以至於葉姝感覺自己像是抱了一塊寒冰般陰冷。
少女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但餓了千百年的惡鬼卻永遠不知足。
流著淚的葉姝,宛如一樽琉璃娃娃,格外地惹人疼。
穆庭也不例外,但是葉姝的眼淚告訴他,她顯然是喜歡的。
正前方就是梳妝台的鏡子,昏黃的燈光下葉姝能夠看到自己被那隻惡鬼抱著。
庭院上空的明月早就消失不見了,被隱藏在霧靄雲煙後,漆黑的岩池古鎮裡,唯獨這間民宿亮著昏黃的燈光,風聲將破碎的泣音吹散。
已經在棺材裡不知躺了多久的清俊道士,忽而睜開了冷淡的雙眼。
他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