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棄妃禍國〖10〗(2 / 2)

倪胭將手中剩下的一些紙錢塞入他手中,起身離開。

溫持元望著倪胭的背影,心裡一陣絞痛。

倪胭掌心裡,溫持元的星圖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和第五顆星同時亮了起來。然而當倪胭回到青簷宮時,溫持元的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和第五顆星又同時熄滅,隻留了第一顆。

倪胭甩了甩手,睡覺。

樹林中,溫持元望著已經燃儘的冥紙,眼神有些空洞。

他有什麼資格喜歡她?

身為一個閹人,根本沒資格談什麼喜歡。更何況她是尊貴的妃子。以前溫持元總是忽略掉倪胭的身份,可是這一次,他守在門外聽著她和姬明淵歡好,那些旖旎之音縈繞在他耳邊,成為痛苦的折磨。

她是姬明淵的女人,她愛著姬明淵。

而姬明淵是他的死仇。

他既沒有資格愛她,也不能愛上死仇的女人。

溫持元合上眼,藏起眼中的恨意。他潛伏在宮中已經太久了,久到的確該出手了。他一直知道刺殺姬明淵很難,可是他擔心再這樣日複一日熬下去,會將他所有的勇氣磨沒,讓他更不敢下手。

不能再耽擱了。

溫持元長長舒了口氣,終於決定出手。

·

清荷鋪滿鯉池的時候,倪胭得到了蕭卻稱帝的消息。

一眨眼,竟然過去了半年。

半年前,蕭卻回到姚國,果然不出倪胭所料,姚國皇帝責怪他辦事不利,甚至借著這個機會想要收回他手中的兵權,更要斬草除根,判了他一個滿門抄斬。他在心腹手下的幫助下逃出牢房匆忙趕回家中,家中父母已經被姚國皇帝下令殺害。

蕭卻一怒之下揭竿而起。

姚國皇室腐朽,氣運降儘。蕭卻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一路披荊斬棘,用了幾個月的時間穩穩坐上龍椅,並排除異己,將那些不服之人奚數斬殺。

半年時間,姚國已經改朝換代,成了蕭國。

“半年,比我想得要短一點。”倪胭心滿意足地勾唇。

“娘娘。”小宮女在外麵叩了叩門,恭敬地稟告遠遠看見姬明淵朝這邊來的身影。

倪胭隨意應了一聲,也沒怎麼當回事。宮中禮節繁複,倪胭倒也不是抵觸行禮,而是她總是不知不覺中忘了自己是個妃子是需要行禮的,久而久之,她見到姬明淵也沒了行禮的習慣,姬明淵也默許了。

姬明淵是過來睡覺的。

自從那一次,他時常會過來,偶爾也會召倪胭去他那裡。他還是那副涼薄無情的樣子,沒見得對倪胭比以前好。他的涼薄無情不僅體現在床下,也體現在床上。沒什麼溫存,幾乎每次都是直奔主題。有時候倪胭也會拉著他玩些小花樣,他倒是不會拒絕,隻是也瞧不出來特彆的興致。

有時倪胭意亂情迷時睜開眼睛看他,發現他永遠都是冷靜的。倪胭便笑笑,隨他怎麼樣,她自己開心了就好。

今天姬明淵比往常更能折騰倪胭,像是在發泄一樣。

倪胭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笑得很壞:“因為蕭卻稱帝的事情?陛下是在罰我嗎?”

她吃吃地笑:“陛下該不會是怕了吧?”

“怕誰?蕭卻?”姬明淵捏著倪胭的下巴,薄唇抿出一道狂傲的冷笑。

“對,陛下誰也不怕,天下無敵。”倪胭拉開姬明淵的手,湊過去吻他“不過可惜天下第一的武功被一個女人給毀了……”

姬明淵臉色冷下去。

倪胭笑得千回百轉,妖氣衝天。

“恐怕要讓愛妃失望了。”姬明淵冷笑著將倪胭拉回來,壓在身下。

倪胭從姬明淵墨色的眸子裡看見自己,她微微蹙眉,開始懷疑姬明淵的武功難道沒有被廢?她想試他一試,偏偏姬明淵傾身壓上,她“唔”了一聲,微眯了眼。整個人就像花骨朵兒伸展花瓣怒放的瞬間。

算了,以後再說。

第二日倪胭起得很遲,她懶懶散散地下了床坐在梳妝台前梳理雲鬢。

麥寶兒急匆匆跑進來,驚呼:“娘娘不好了!”

穗寶兒在一旁瞪她一眼:“咱們娘娘好好的呢,什麼不好不好的,會不會說話。”

麥寶兒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嘴,忙說:“是奴婢說錯了,娘娘恕罪!”

倪胭拿起剪子修剪梳妝台上的一瓶插花,漫不經心地問:“慌慌張張地到底是什麼事情?”

“溫持元居然是反賊!他竟然想刺殺陛下!”

倪胭一愣,手中的剪子一個不小心將花骨朵兒剪了下來。她將剪子放在一旁,撿起落在桌子上的花骨朵兒,許久之後才說:“怪可惜的。”

倪胭略一沉吟,吩咐宮女去打聽溫持元現在還活著沒,倘若活著被關押在哪裡。以倪胭對姬明淵的了解,他這樣謹慎的人不會立刻斬殺溫持元,一定會派人審訊溫持元有沒有同夥和主謀。

倪胭派去打聽的人很快回來,溫持元果然還活著,被姬明淵下令關押在死牢。

又是死牢。

上次倪胭去死牢中故意放了蕭卻,如今倘若再故技重施顯然是不可能的,甚至於姬明淵已經不會讓她再擅自進入死牢。

不過三界之中還沒有倪胭去不了的地方。

倪胭繼續悠閒地修剪著花枝。

入了夜,牢房中安靜下來。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溫持元蜷縮著躺在牢房角落。他合著眼,一動不動,像是死人一樣。

一陣清風從高高的小窗戶吹進來,隨著吹進來的還有一綹兒銀色的浮光。浮光沉澱,倪胭出現在牢房中。她蹲在溫持元麵前,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然後手掌輕輕撫過,讓本就昏迷中的溫持元睡得更沉一些。

她再一揮手,牢房中空空蕩蕩。她和溫持元都不見了蹤影,而是出現在了城郊的一處破廟中。

溫持元緩緩睜開眼睛,眼中浮現一陣迷茫。不久之後,他眼中的迷茫一點一點散去,逐漸變成驚訝。他看見倪胭坐在他不遠處,似乎正在火堆上熬粥。

難道是他的夢?

胸肺之間一陣難忍的疼痛,溫持元劇烈地咳嗦起來。

倪胭放下鑰匙趕到他身邊,扶著他坐起來,關切地詢問:“你怎麼樣?”

“真的……是娘娘?”溫持元聲音沙啞,語氣中帶著迷茫。

“不是真的難道還是假的?”倪胭忍俊不禁。

她扶著溫持元,讓他倚靠著一尊倒塌的佛像。然後她去盛了些藥膳粥重新走過來蹲坐在溫持元身邊。她輕輕吹了吹湯匙上的藥膳粥,將湯匙遞到溫持元嘴邊,說:“應該不燙了。不過我沒嘗,你試試看,如果燙的話,我們涼一涼再吃。”

“微臣身份低微承受不起!”溫持元慌忙說。

倪胭板起臉:“原來在你眼裡我們隻是主仆的關係?”

溫持元很想問一句“難道不是嗎”,可是看著倪胭微微有些生氣的臉,他把這句話咽了下去。他心中也升起困惑,她說不止是主仆,那他們之間的關係到底算什麼?雖不知答案,溫持元心裡慢慢染上了幾分喜悅。

“張嘴呀。”

溫持元抬眼望著倪胭,張開嘴將倪胭喂過來的藥膳粥吃下。

“燙不燙?”倪胭問。

溫持元答不上來。他連自己剛剛吃的是什麼都答不上來。

倪胭的眉頭擰起來,她索性不再問溫持元,又用湯匙盛了一點藥膳粥自己嘗了嘗。溫持元盯著她的動作,心跳莫名變快。因為他剛剛用過那湯匙……

“剛剛好。”倪胭笑起來,又用勺子盛了點藥膳粥遞給溫持元,一口一口喂給他吃。

溫持元一直盯著倪胭,目不轉睛。

直到將一整碗藥膳粥都吃了下去,他才慢慢從呆愣的狀態中緩過來。他問:“娘娘,我怎麼會在這裡?”

“大概是神仙施救吧。”倪胭衝溫持元眨了眨眼,收拾了碗筷,去了寺廟的後屋。她很快抱回來一大盆調好溫度的熱水放到溫持元麵前。

“娘娘這是……”

“你難道不知道自己身上又臟又臭?”倪胭將棉帕放入水中浸濕,又將棉帕擰乾。水還是有些燙的,她擰棉帕的時候小心翼翼,手指翹著,擰記下,便活動一下手指。

溫持元一直望著倪胭的動作,隻覺得她不管做什麼都好看,即使是做這樣的粗活也比宮中的那些宮女們好看得多。

“娘娘,我自己來!”溫持元後知後覺地開口。

“手還抬得起來嗎?”倪胭問。

溫持元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手腕處綁著一塊木板。他隱約想起來,他的手腕被姬明淵震碎了手骨。

倪胭將棉帕放在一旁,去脫溫持元身上臟兮兮的衣服。

溫持元慌忙說:“娘娘,真的不用了!”

“你不嫌棄臟臭,我可嫌棄。”

溫持元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反駁。隻是他仍舊抵觸倪胭來脫他的衣服。他用左手擋在身前。

倪胭抬起眼睛,靜靜望著他,問:“溫持元,你身上我哪裡沒摸過?”

溫持元的臉迅速紅了個透。

那些記憶幾乎是“轟”的一聲朝他砸了過來。他放在身前的手終於放了下來。

倪胭將他身上的衣物儘數除去,仔細給他擦身上的汙漬,又用外傷藥塗在他的傷口上。

溫持元低著頭端坐在草墊上,他拉過一旁的臟衣服遮在自己的下身處。他總是不能忍受殘缺處暴露在彆人的視線中,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個女人,還是他心裡的女人。

倪胭花了些時間才將他上半身的汙漬血痕擦去,她輕推溫持元的肩膀,說:“躺下去。”

溫持元依言而做,下一刻他便感受到遮擋在身上的衣服被倪胭扔開了。她把遮擋的衣服扔得遠遠的,想來實在是嫌棄它。

溫持元緊張地躺在草墊上,全身上下所有肌肉繃緊,他覺得就像案板上待宰的魚。倪胭的掌心倒了外傷藥輕輕揉在溫持元腿上的淤青處。她的手是軟的,她掌心的藥是辣的。兩種觸覺交融,彷如生與死的折磨。

當倪胭給他擦乾淨身子又塗好了外傷藥,起身去拿乾淨衣服時,才發現溫持元已經淚流滿麵。

“這麼大人了,哭什麼?”

溫持元苦笑:“娘娘如此,是恩情亦是折磨。溫持元殘缺之軀從未現於人前,偏偏娘娘兩次都在我最狼狽的時候……”

“溫持元,我從未覺得你與其他男兒有所不同。”倪胭打斷他的話。

溫持元轉眸望向倪胭,眸中帶著幾分不相信,他扯了扯嘴角,說:“娘娘何必安慰微臣?”

“我花費心思救你、安慰你的理由是什麼?”倪胭問。

溫持元果然被問住了,他愣愣望著倪胭,答不上來。

“溫持元,美人遲暮英雄會老,戰爭過後,多少缺胳膊斷腿的戰士榮歸故裡,比起他們你缺的二兩肉又算得上什麼?”倪胭朗聲微頓,她的聲音軟下去,如水一般,“溫持元,我從未因為你比其他男人缺的那一點肉覺得你與他們不同。”

溫持元閉上眼睛壓下所有苦澀,可緊緊他緊閉了雙眼,眼淚還是從眼角流出。這麼多年的委屈,像是忽然之間找到了宣泄口。

倪胭把他攬進懷中,輕輕拍著他的背,任由他的淚濕透了她肩上的衣衫。倪胭沒有再安慰他,而是輕聲哼唱了一首很古老的民謠。那民謠沒有詞,隻是簡單的調子。可是由著倪胭輕輕哼唱出來,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古老韻味兒,有一種讓人能夠放鬆的魔力。

溫持元抱著倪胭哭了很久。這一場眼淚是他五歲時滿門被斬時忍下的淚,憋了這麼多年,今日終於哭了個痛快。

很久之後,溫持元靠在倪胭睡著了。倪胭輕輕將他放下來,讓他躺下,她也打了哈欠,靠著他睡去。

當然,溫持元滅掉的那幾顆星終於又重新亮了起來。不僅曾經熄滅的五顆星重新亮起,第六顆星也亮了起來。

醒來,溫持元情緒已經穩定了許多。他問:“娘娘,你這次幫了我,陛下那裡……”

倪胭將食指抵在唇前,她勾唇展顏,溫柔笑著說:“不需要管我。我自然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你隻需要擔心你自己。”

溫持元歎了口氣,說:“我從五歲起,這一生的目標便是殺掉姬明淵為全家報仇。如今死仇未報,我恐怕再也不能靠近姬明淵。這仇今生恐難報。”

倪胭想了想,說:“報仇並非隻有伺機刺殺一種手段,你可有想過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殺了他為家人報仇?”

溫持元轉過頭來看向倪胭。

“去姚國吧。哦不,如今已經是蕭國了。去找蕭卻,你了解姬明淵的習慣,這就是你的投名狀。你想殺姬明淵,蕭卻也想。”

溫持元的目光逐漸堅定下來。

倪胭將一些碎銀塞給溫持元,說:“我隻能幫你到這裡,剩下的路要你自己走。我走了。”

倪胭起身。

“你要回宮?”

倪胭望著寺廟外守著的暗衛,翹起嘴角。一個兩個三個都問她是不是要回宮,可如今的情景下她不回宮還能去哪兒?這些臭男人們不想她回宮,倒是把姬明淵弄死呀。

不過顯然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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