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雪白的帕子,上麵一叢小雛菊、桔梗或者狗尾草等等,一件白色、淡藍色的背心,上麵繡一點花樣,就足夠女孩子心儀的,還有各種小手包,更是滿滿少女心。
曾泓潔挑了好多,說拿回去分,反正她不虧就是。
薑琳笑道:“很簡單,你們自己繡一下也可以的。”
曾泓潔挑眉,“哪裡有時間繡啊,還是買更合適。”
她抽出一張素描紙遞給薑琳,“送給你的。”
薑琳看了一眼,居然畫的自己,驚喜道:“什麼時候畫的?”
曾泓潔:“看你一眼就記住了,回手就能畫出來。”
薑琳笑道:“謝謝曾乾事的恭維。”
曾泓潔也笑起來,這時候文生領著大寶小寶從外麵跑回來。
他力氣也大的,一手一個拎著大寶小寶,三個人一身的泥和草屑,文生的頭發更是亂糟糟的,本就剪得淩亂,這會兒更沒眼看。
曾泓潔以手支頤,瞅著進來的程如州,從來沒見過這樣一個男人,可以集天真和成熟於一體。他是一個非常俊俏的男人,卻不會讓人誤認為是女人,因為他五官輪廓分明,尤其眉骨、鼻梁、嘴唇,帶著男人分明的棱角。她發現他們家的男人真是得老天爺厚愛,不但生了一副好體魄,還生了一副好相貌。
她盯著文生看得時間有點久,被他發現,他立刻瞅她一眼拉著大寶小寶去一邊嘀咕。
“她是不是老妖婆?”
大寶:“她是曾乾事,好人,我方人員。”
小寶:“她買媽媽的手帕,給錢的,友軍。”
文生點點頭。
其實曾泓潔已經來過幾次,隻是文生對外人不敏感,哪怕看再多次大部分也記不住,要麼隻有點印象。一般老妖婆或者友軍,他記憶略深刻一點。
曾泓潔挑出自己心儀的,這一次她買了小二十塊錢的。
薑琳已經習慣她這麼大手大腳,“你送我畫,我再送你一件背心吧。”
曾泓潔搖頭:“不用,這些足夠的。我送你畫,是因為你好看,想畫而已。”
文生大小寶這才看到畫,都紛紛說好看。
曾泓潔笑眯眯的,“你們也好看,回頭我畫了送你們。”
文生搖頭:“不用,有照片。”
曾泓潔給他和薑琳幾個拍過照片,已經交給他們,文生喜歡得跟什麼一樣,天天隨身帶著生怕人家偷了去。閆潤芝告訴他帶著才容易丟,放在家裡固定的地方每天都能看到反而不會丟,他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晚上薑琳留曾泓潔在家裡吃飯。
晚飯閆潤芝烙蔥油千層餅,濃鬱的蔥油香氣,韌而脆的餅,一層層,吃出了不同的感覺。
她還炸了蘿卜丸子,甜香可口,吃得文生大寶小寶幸福得直拍手。
曾泓潔就算吃過很多美食,對閆潤芝的廚藝也讚不絕口。
她笑道:“薑琳,你可真有福氣。”
薑琳哈哈笑,這麼一想真是她的福氣,還是跨越時空得來的福氣,竟然有點想程如山了呢,也不知道他在乾什麼。
“曾乾事你多吃點。”
曾泓潔:“我都叫你名字,你還叫我曾乾事?你叫我小潔好了。”
女孩子互相稱呼昵稱,感情就到了一個新階段,可以稱為好友。
吃過飯,薑琳帶著文生、大寶小寶出去遛彎。
在路口分彆的時候,曾泓潔看了文生一眼,對薑琳道:“文生的病是不是去瞧瞧?能不能治好?”
薑琳:“我打算過陣子等程如山有空,一起帶他去省城看看。”
她也想回一趟省城,替原主看看爸媽,或者說讓爸媽看看她。
之前她寫了一封信回去,但是並沒有收到回信,也不知道什麼情況。
她和曾泓潔道彆,約好第二天一起出發去縣裡。
薑琳帶著文生和大寶小寶出去溜達,路上碰到彆的孩子都想和他們玩兒,有不熟悉的大人立刻把孩子拉回去。薑琳隱約還能聽見他們說:
“他是傻子,瘋子,你和他玩,小心他打你。”
“他不打人的,很好玩。”
“不打人?他殺人!拿刀砍人!”
村子大,很多人本來就對文生不了解,自從他拿刀砍了程福貴以後,他們自然更害怕,生怕他突然發瘋殺人。
大寶小寶聽到很氣憤,文生卻一臉好奇,問道:“他們說誰傻子?”
薑琳給他打岔,“一個人嫉妒另一個人聰明的時候,就會說他傻。如果他喜歡另一個人,也會說他傻。”
這一下子大寶小寶也聽不懂,“媽媽,你說什麼呢?”
薑琳:“我都不知道我說什麼。哈哈。”
幾個人笑起來,薑琳在前麵跑,三個在後麵追。
回去的時候,天黑了,文生道:“娘,我背著你吧。”
薑琳:“不用不用,娘不老,以後你背嫲嫲就行。”
他就把大寶小寶拎起來。
小寶摸摸他的頭,“文生哥哥,你頭發太醜了,狗啃的一樣。回頭讓咱娘給你剪個好看的。像我一樣,多好看,誰也不敢說咱傻!”
第二日一早他們就起來,薑琳督促他們洗臉刷牙,穿上乾淨的衣服。
吃過早飯,背上水壺、乾糧、洋柿子和山楂,還有繡品,薑琳帶著他們和曾泓潔去縣裡。
本來薑琳自己和曾泓潔出發就好,可大寶小寶不放心,不管她怎麼保證天黑就回家,大寶依然擔心一個錯眼不見的,娘就被壞男人拐走了。
曾泓潔笑道:“琳琳,你這日子可一點都不寂寞。”
薑琳:“不寂寞,想安靜點都隻能半夜。”
他們在路邊沒搭著車就步行,好在有文生幫忙,背著一個抱著一個,薑琳和曾泓潔一起說說話走著也不累。路上又搭了幾次馬車、騾車,不到晌午也到了縣裡。
曾泓潔邀請他們去文化館吃飯,薑琳婉拒。
“我們現在有錢,去飯店吃就行。”
曾泓潔也沒強求,又跟文生、大小寶告辭,然後走了。
小寶:“你們說曾乾事好看還是娘好看?”
大寶:“當然是娘好看。要是穿上嫲嫲給做的紅襖兒,娘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文生對美醜沒概念,下意識就認為娘是最好的。
薑琳:“好看啥啊好看,這話不能當著外人說啊,得罪人。”
大寶小寶:“什麼是得罪人?”
薑琳:“你說娘比彆人好看,人家就生氣,不服氣,對娘不好,以後不買娘的東西了。”
“哦,那應該說……都好看!”大寶小寶嘿嘿笑起來。
薑琳捏捏他們小鼻子,“這就對了,不要隨便比較彆人。要不人家會不高興的。”
他們先去供銷社。
今天中秋節,供銷社人滿為患,買副食品的,買手紙、肥皂之類的,賣布的櫃台也排起長隊。陶珍正吆三喝四地讓人排隊扯布。
等布都買完,薑琳領著他們過去,跟陶珍到招呼。
陶珍一看她,笑起來,“我正想你呢,我和你說,那個……哎呀,你男人咋變樣了?”陶珍瞪大了眼睛盯著文生死命地看。這是原來那個男人吧?是嗎?像,但是覺得不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啊。
兩人一樣俊,可原來那個更高啊,眼神更鋒利,這個怎麼帶著憨氣,跟個孩子似的?
難不成這麼幾天不見,那男人變樣了?
可把陶珍給糾結壞了,忍不住拿眼睛看文生,若不是一個人,可倆孩子對他一樣親近。
真是怪了!!
她把賬本拿出來,把上一次賣掉的和薑琳分錢,薑琳又把這一次的拿出來給她,她看得愛不釋手,當時就付錢自己買了幾樣。
因為一直拿眼瞅文生,她賬都算錯。
薑琳拍拍她,“陶珍,算錯了。”
陶珍臉一紅,趕緊低頭重算,笑道:“不好意思啊。”
薑琳並不在意,她覺得陶珍這人看著脾氣大嘴巴不饒人,其實人還不錯的。就說一起賣繡花品,她也沒說要多占,算賬也明明白白的。上一次數量不多,這一次多一些,薑琳也沒什麼不放心的。反正都是小本買賣,一點東西,大家賺個補貼。
薑琳算清楚賬,就要告辭。
陶珍終於忍不住了,“我說薑琳,你男人……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啊。”
薑琳:“我……”她立刻明白了,忙道:“我們家程如山跑運輸去了,沒在家。這是他哥。”
“哥?”陶珍瞪大了眼睛,“結婚了嗎?”
薑琳:“肯定沒啊。”
就在這時候,文生被大寶小寶勾搭著想去飯店,他還沒去過呢,就朝薑琳喊道:“娘,餓了,要下飯店!”
陶珍:“!!!”不是說你大伯哥?怎麼又成你兒子了?
薑琳趕緊笑笑,也不多說,“我們先走了啊。”
文生和大寶小寶急得很,三個人一起喊著:“娘,快點啊。”
供銷社的人都拿眼看他們,不少人低頭議論,眼神都有些異樣。
薑琳並不在意,在她願意幫程如山照顧文生的時候,她就做好被人指指點點的準備。
她跑過去,“走走走,去吃好吃的,今兒不吃青菜麵,要吃更香的,娘有錢!”
四個人跑進飯店去,又把李月桂給愣住。
李月桂瞅瞅薑琳,瞅瞅倆娃,認識,那高大的男人眼熟但是又分明就不是一個人!李月桂是見過程如山的,程如山他們去農場接人的時候又見過一次。
薑琳給他們報了麵條的名字,“今天不吃青菜的,有洋柿子雞蛋麵、肉絲鹹菜麵、三鮮麵,吃什麼?”
大寶小寶特意問了一下三鮮是什麼,他們之前沒聽過。
薑琳給他講了一下,大寶:“給我來一碗三鮮麵。”小寶和文生有樣學樣都要三鮮麵。
薑琳:“……”
她笑了笑,“咱們一人要一樣,可以換著吃呢。”
大寶搖搖頭,“我要嘗嘗新的。”文生和弟弟也猛點頭。
薑琳默默地給自己要了個肉絲鹹菜麵,然後付了糧票和錢,領著他們找一張角落的桌子坐下。
小寶笑道:“冬生的位子。”
那一次他們在這裡吃麵,冬生就坐這裡。
文生:“也是文生的位子。”
他們四個人點了四碗麵,大寶小寶自然吃不完,不過有文生不用擔心剩下,他吃掉自己的,還把大小寶剩下的也吃掉,最後連湯都喝光,摸摸肚子打個飽嗝。
薑琳拿手帕給他們擦擦嘴,“走啦,去逛逛書店。”
國營書店和學習用品等一起,物品不豐富卻也吸引不少人去逛。
薑琳買一本字典,一些鉛筆、本子、紙,這些不用票但是數量有限,也不能隨便買。恰好有小人書到貨,薑琳帶著他們翻了翻,買一本野火春風鬥古城、西遊記、高玉寶和小兵張嘎,其他就沒什麼合用的。她想買本唐詩宋詞之類的,都沒的,這時候教育改革,舊文化基本沒市場。
她又看了看,玩具寥寥幾樣,就給孩子們買了一大一小倆皮球,再買兩個一摁一蹦躂的小青蛙,其他就沒買什麼。
就這樣,孩子們也開心得跟什麼似的。
這是他們第一次買玩具。
薑琳還想領他們去小學門口看看,勾搭勾搭小哥倆,讓他倆也樂意上學。
結果小哥倆一點都不感興趣。
大寶:“天天跑進去圈著,傻不傻啦?滿地跑不好嗎?”
小寶:“就是,爺爺教識字,會了就出去玩,關在裡麵多傻。”
文生:“先生打手板!”
薑琳:“……”反正不愛上學,怎麼都有借口!
不過他倆也還小,這時候鄉下至少七周歲,甚至八周歲上學,也不急。
他們等了半天也沒車,薑琳就帶著他們慢慢步行家去,路上碰到馬車驢車的都能坐。
他們走後不久,程如山和戴國華開車回來,卡車停在供銷社門口,他先去供銷社買點東西。
陶珍看到他進來,驚訝得指著他,“啊,你——”
程如山微微蹙眉,“是我。”
陶珍一拍手:“你媳婦兒領著三個孩子來過。”
程如山忙問什麼時候,走了沒。
陶珍:“頭會兒還在飯店吃飯來著,這會兒肯定走了。”
程如山道謝,又拿出一堆工業券來,“現在供銷社有自行車嗎?我要買輛自行車。”
陶珍:“!!!”你這個男人怎麼回事,上次一大堆布票沒給我砸暈,這會兒又這麼一大堆工業券!
買自行車得花18張工業券,很多人攢兩三年,這男人……他到底乾啥的啊?
她趕緊道:“你排隊吧,這會兒沒有自行車,等來新的你再提貨。”她跑去後麵說一聲,拿了蓋章簽字的提貨單過來,交給程如山,“工業券收了,錢等提貨的時候交。”
程如山道謝,收起提貨單,又去旁邊櫃台買點心和糖果。
陶珍又跑過去熱情服務,把賣副食品的售貨員膈應得要命。
程如山買了兩包點心,兩包糖果,付了錢和副食品券,拎著回去上車。
他把一包點心一包糖果給戴國華,“拿回去給大娘和孩子吃。”
戴國華不要,“咱倆彆來這一套啦,自己兄弟。”
程如山:“正是把你當兄弟,否則你當我閒得?”
戴國華忙道:“好好好,多謝。以後你也彆和我見外。”
戴國華發動車子,“走,送你家去。你說你第一趟,賺點錢先花一些,回家媳婦兒得捶你。”
說起薑琳,程如山眉眼染上笑,“我媳婦兒溫柔得很,一點都不凶。”就是臉有點疼。
出發的時候,他指了一條路。
戴國華:“放著大路不走?”小路多難走。
程如山:“走這裡沒錯。”
戴國華:我還不如你,我開車跑多少回,傻子走小路啊。
不過他還是走過去,一會兒就看到薑琳領著一個男人倆孩子在前麵一邊玩一邊走,跟出來秋遊似的。
薑琳和倆孩子太打眼,看過就不會忘記,他一眼就認出來。
戴國華揶揄程如山:“兄弟,我怎麼看著這是一家四口呢。”
程如山笑了笑,並不惱,隻探身過去使勁按喇叭。
前麵的薑琳幾個聽見,立刻靠邊,她還回頭吐槽:“那邊好寬的馬路不走,非要和行人搶小路,這開車的莫不是個傻子?”
她回頭,就看到傻子程如山從車窗探頭出來朝她笑。
“爹!”文生和大小寶高興得直蹦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