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出腰間折扇慢條斯理的輕搖著,掀起絲絲涼風,薄唇輕勾,“麻煩歸麻煩,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就安安穩穩養胎,等著兄長安排便是。”
天色漸暗,溫父還未歸,晚膳便在溫母院中。
溫伯清與溫母私下聊了一陣,溫母已經冷靜不少,最後直歎女兒怎的如她一樣遇見薄幸人,姻緣不順。
膳堂裡,溫瓊一襲溫柔青衫踏進來,抬眼,就見母親眼眶泛著紅,顯然是哭過。
溫母疾步上前握住溫瓊的手,撫上她白皙的臉頰,滿眼愧疚,“可還痛?”
溫瓊搖頭。
她疼惜道,“你兄長同我掰開揉碎講了,若是兩人不合適,早些發覺分開也是慶幸。”
“母親理解我就好。”溫瓊抬手撫了撫溫母耳邊的碎發,露出一抹柔柔的淺笑,“讓母親為我擔憂了。”
“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溫母輕歎口氣。
想起她平日裡溫順不爭的性子,怕她吃了暗虧,忍不住叮囑道,“姚世子既然在意這孩子,你大可張揚些,莫要忍氣,總歸他會給你收拾這攤子。”
說罷她回頭看向宋嬤嬤,“你可得將此話日日複述給她聽,她一心軟就不長記性。”
宋嬤嬤忙道,“自然,老奴都記著呢。”
溫伯清坐在膳桌前,懶洋洋道,“彆你來我去了,快來用膳。”
婢女將香噴噴的膳食擺上桌,溫瓊落坐後一抬頭,便對上宋嬤嬤疼惜的目光,安撫的彎了彎眉眼。
此刻該是她最有安全感的時候了。
她知道這一次後背靠著的是堅硬穩固的大山,而非萬丈懸崖。
用膳後,溫瓊與溫母促膝長談了很久,若不是她有孕之事不可暴露,溫母恨不得將請上幾個經驗豐富的老嬤嬤伺候在溫瓊身邊。
想到這兒,她對姚宣辭開始有了實質性的不滿。
*
夜深了,漫天星辰閃爍著,冷清的月色傾灑在屋脊上,清瑜院內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唯有簷廊下的幾盞燈籠還在亮著。
主廂中雕花垂月木門後,那青影紗織垂簾已被換走,窗邊的小榻上放著幾件燒焦了的白裳裙,榻幾下原本淩亂的繡籃被仔細打理規整,好似有人看不下去布料繡線隨意擺放,特地一縷一縷捋齊疊好後推了回去。
檀色床賬內,深陷在睡夢中的俊美青年劍眉緊攏起,好似夢到了什麼。
姚宣辭深信眼前寒雪紛飛的侯府是場夢,哪怕它張燈結彩,處處掛著大紅的新春燈籠,喧囂熱鬨的真實。
清瑜院裡冷冷清清,好似被分割成了兩個世界,要知道她們主仆幾人聚在一起最是吵鬨,怎會這般寂靜。
庭院裡的積雪壓彎了花樹枝頭,那是她嫡兄特意為她尋來的,臨秋種下後來了一場急雨,第二年開得十分茂盛。
尤其那月月盛開的桂花,他忙至深夜歸府時,若是嗅到了桂花香便知清瑜院要到了。
可院門緊閉著,卻不見一個人影,連燒著地龍的屋裡都沒有人。
姚宣辭眉頭緊鎖著,這夢實在離譜,要知她極度畏寒,深秋時天氣一冷連床都不願意下來,地龍要燒到柳葉抽芽之時才肯罷休,怎能忍受臘月寒冬之苦。
皎白雪花將整個清瑜院包裹著……,大雪簌簌落下,他的視角一直停留在院裡,時間久了慢慢有一種真實之感,似乎已經能感覺到陣陣淩冽的寒風。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都暗了下來,原以為空寂無人的主廂房竟有動靜,半晌,宋嬤嬤背著包袱慢吞吞朝著院門走去。
她要去哪兒?
溫氏在何處?
外頭駕馬的少年聽到,忙抬聲道,“姑娘,剛剛第五巷就有家醫堂,隻是鋪門設在巷口,進出難免顯眼了些,可要去?”
“那不剛好順路。”阿瑤驚喜道。
隻是巷口來來往往的行人眾多,還有不少固定的攤販,確實紮眼了些。
她稍稍思索幾許,狡黠一笑,探身從馬車的匣櫃裡拿出白紗帷帽,“奴婢先去給您探路,沒問題您再下來。”
溫瓊的心頓時安定下來,不一會兒,那細細柳眉忽而蹙起,她鼻尖輕聳,疑惑道,“阿瑤,你身上怎麼有股苦藥味?”
阿瑤茫然的啊了一聲,隨即抬臂仔細嗅了嗅袖口,“沒有呀,我今日沒碰過藥。”
可溫瓊的確聞到了淡淡藥味,完全忽略不掉。
她莫名覺得不服輸,將馬車仔細翻了一番,目光落在阿瑤腳邊,“你腳下是不是踩了什麼?”
細白的指拎起阿瑤的裙擺,阿瑤配合著抬腳,便看見自己腳底有從鞋底落下的藥渣,“哎呀,這是誰家把病藥渣倒在巷子路上了!”
她連忙用絹帕撿起那藥渣,嫌棄的連著帕子一起丟走。
“真是晦氣!”
還好是她踩到了,她家姑娘本就體弱,這剛懷上子嗣,若是踩到藥渣被病災找上來豈不是危險。
阿瑤怕自己沾到了病氣又傳給溫瓊,挪著屁.股坐遠了些,可馬車內就這麼大,她乾脆起身。
“我去外頭找阿慎坐一起,彆染著姑娘,等回府跨個火盆再把味道熏走就好了。”
溫瓊探手拉住她,“不必忌諱,這點小事無關緊要。”
讓阿瑤老老實實坐回方才的位置後,她揉.捏著自己的指尖,回想曾偷摸查閱的書籍,若有所思,“許是有孕所致。”
她摸著自己秀氣的鼻尖,不由得失笑,“原來犬鼻是如此靈敏。”
阿瑤深深讚同,就這點小藥渣的味道都能聞到,實在敏銳。
不過……“姑娘莫要高興太早。”
阿瑤認真道,“都說榜下捉婿,明日杏林宴,肯定有不少大臣家眷等著在新科進士中挑選滿意的女婿,人多如雲,您可有得受了。”
溫瓊聞言一怔,“我倒把這茬忘了。”
她現在沒有害喜的反應,可宴上香氣混雜,保不準會暴露有孕之事。
杏林宴上,她不想見的人都會在。
正想著,阿慎那少年朗音響起,“姑娘,醫堂到了。”
*
溫府。
一襲月白錦袍的男人獨坐在院中花亭下,修長的指間旋著一支潔白盛開的梔子花,他恣意散漫側倚著亭柱,鳳眸漫不經心望著院門影壁之處。
“姑爺。”宋嬤嬤端著新切的鮮果走來,放到桌上便恭順的立在了一旁,目光含著憂色看向院門。
姑娘離去有大半個時辰,估摸著也該回來了,她隻道說姑娘出府想買點東西,希望莫要出什麼岔子,讓姑爺起疑。
誰料,男人突然出聲,“宋嬤嬤,我想同你問件事。”
宋嬤嬤連忙回神,“姑爺請講。”
細嫩脆弱的花枝被長指一寸一寸掐住,擠出的青汁染上柔軟指腹,姚宣辭漫不經意道,“若有一天你要離阿瓊而去,會是因何之事?”
“老奴怎可能離開姑娘。”
宋嬤嬤聽著這話便覺得荒誕好笑,但問話之人是姚宣辭,她神色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