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楚府時, 季泠感覺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整日下來她站了不少時候, 隻要在蘇夫人身邊, 她身為兒媳婦都得站著, 也就看戲的時候略坐了坐。
蘇夫人領著季泠去了嘉樂堂, 老太太兩句話支走了季泠, 低聲問蘇夫人道:“怎麼樣?”
老太太這是關心季泠的表現, 生怕她是朽木不可雕。
蘇夫人道:“其他倒也沒什麼, 就是話太少了,彆人說話, 她也接不上,完全不會找話說。”
這話彆看都是埋怨季泠的,但其實第一句也很重要,可以說已經稱得上是讚揚了。
蘇夫人出身名門, 對人和事兒都難免挑剔了些, 在她嘴裡得句讚是很不容易的事兒,這會兒她說季泠“其他倒也沒什麼”, 就等於是在說季泠的禮儀姿態都沒有問題。
這可想當不容易呢,對於人的禮儀,蘇夫人屬於雞蛋裡都能挑出骨頭的那類人,她說季泠沒什麼錯, 那就是在說老太太養得好了。
當然這跟這兩年季泠離開京城也有關。都說“居養氣移養體”, 她以前做姑娘時,難免怯怯, 讓人有種上不得台麵的感覺,可到了成都府,她是知府夫人,上頭沒有長輩,她就是最大的,楚寔也極給她體麵,如此一來,漸漸地那“怯怯”自然就消失了,養出了如今“寵辱不驚”的範兒來。
老太太聽到這兒總算放心了,“沒有大問題就行了,其他的你慢慢教,急也是急不來的,重要的是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要會察言觀色。”
蘇夫人道:“可她就跟木頭似的。”
老太太道:“木頭總比戳鍋漏好。”
戳鍋漏是老太太跟季泠學的新詞兒,那是蜀地方言,意思是乾事兒儘犯錯的人。
“可木頭也就算了,但自己總要立得起來啊,老太太你是不知道,家中一個小小刁奴,她都處理不了,被人下了麵子還不敢說,現在整個府裡誰不低看她一眼?”蘇夫人道。
“怎麼回事?”老太太問。
蘇夫人這才說了鐘威家的的事兒。
老太太聽了也皺眉,“阿泠這個孩子,哎,她估計是顧慮你屋裡的雪茜呢。”
“我知道。”蘇夫人道,“可雪茜是個丫頭,她卻是我兒媳婦,我會幫誰她還不知道麼?她臉上不好看,難道我臉上就能有光?這種事兒,她都看不清,我心裡很是失望。”
老太太畢竟是過來人,比蘇夫人又要更理性。“你是當局者迷。你對阿泠有意見,她難道能感覺不到?如今遇上鐘威家的是雪茜的娘,她若是寸步不讓,讓雪茜臉上不好看,難道不怕雪茜在你跟前說她閒話?她現在驚弓鳥一般,哪裡敢讓你有一絲不快。”
蘇夫人不服氣地道:“我是打她了,還是折磨她了,怎麼見了我就跟驚弓鳥似的了?”
老太太歎口氣,“阿泠的性子本就敏感,你對她好一分,她能放大三分,你對她壞一份,她的感受就要糟糕三分。我看她在你身邊時,渾身都是僵著的,生怕有個行差踏錯。你要改軟和的時候也得軟和,這調0教人,也不能一味總是嗬斥,這個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可是她的性子也太弱了,受了氣居然不聲不響的,我還以為她會私下想法子呢,結果……”蘇夫人還沒抱怨夠。有時候兒媳婦心眼太多,會叫人煩躁,但季泠這種完全不懂心機手段的也看得急人。
老太太也歎息,她們這樣的人家,純善並不一定是好事兒,都說人善被人欺,主母還是得立得起來才行。
第二天季泠早晨去給蘇夫人請安時,蘇夫人道:“聽說你給老太太弄了那什麼延年杞子煎,你可真夠大膽的,什麼吃食都敢拿去讓老太太試。”
季泠趕緊道:“我自己試過的。”她自己得了怪病,自然要想法子從藥食上補救,是以延年杞子煎季泠自己也吃的,雖然現在還看不出效果來,但還是覺得手腳比以前要暖和些。
蘇夫人“哼”了一聲,繼續看著妝奩,任由和碧給她梳頭。她這是又看到臉上的褐斑所以心煩。
昨兒個菊花宴上,蘇氏遇到小章氏,也就是二房章夫人的妹妹,大驚小怪地一直感歎她的褐斑,說些有用沒用的,聽得蘇夫人心堵。章家姐妹那是得天獨厚的美人,年紀大了臉上也白生生的,可不讓蘇夫人生氣麼。
季泠隻是不會說話,但察言觀色卻是強項,她心知蘇夫人時遷怒,但也不敢再提那祛斑的方子,想等著那王保家的臉上效果再明顯些,再與蘇夫人說。
“彆杵在這兒了,你不是跟著王廚娘學了些手藝麼?那你去大廚房看看我的早飯吧。”蘇夫人道。
季泠應聲出去,看著大廚房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氣才開始賣腳。她是有些不想去的,一來不想看到鐘威家的嘴臉,二來也是覺得自己說不過她。但既然蘇夫人開了口,她說什麼也推不得的。
鐘威家的看到季泠,朝旁邊幫廚的婆子飛了一眼,也沒動,直到季泠走近了,她才慢條斯理地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大少夫人怎麼又來了?”
上回雖說季樂說了她幾句,可鐘威家的一聽就明白了,季樂還是支持她的,雖然她沒有明說。若是沒有季樂,鐘威家的也未必能一直霸著廚房這油水多的地方,是以她必須得堅定地站在季樂一邊,想二少夫人之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