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京城的天氣比蜀地可冷多了, 哪怕開了春季泠也沒有清醒的跡象,然而芊眠沒盼到季泠, 卻將楚寔給盼了回來。
按道理, 楚寔這個巡撫每年都是需要回京麵聖的, 然而去歲山東的局勢太壞, 義教之火燎原, 他去了山東雖然以雷霆之勢震懾了宵小, 然而山東近海, 義教的餘孽剿殺則逃,撤兵則退, 主犯也就是義教教主白蓮娘子更是一直不曾落網,甚至都沒人見過她的真麵目。
因此皇帝特許楚寔不用回京麵聖,然而開了春,山東那邊的局勢稍微好了一點兒, 皇帝就將他招了回來。因為山東離京師太近, 是以皇帝極為關心,不親自問問楚寔, 實在不能放心。
楚寔回京後,連家門兒都沒進,便被召進了宮裡,君臣密談了整整半日, 近黃昏時, 楚寔才回到楚府,一回楚府自然先得去嘉樂堂請安。
老太太見了楚寔自然歡喜, 拉著他的手看了好半晌,確定楚寔沒有瘦了、病了這才放下心來。
“老太太。”蘇夫人聽得楚寔回來,也忙不迭地來了嘉樂堂,她心裡存著的那事兒,早就想跟楚寔說了。卻又不敢寫在家書裡,怕萬一被旁人看去,那要出大亂子的。兒媳婦再不是,也沒得說將活人給生生地弄“死”了的道理。那樣蘇夫人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老太太看了蘇夫人一眼,又歎了口氣,“你娘也想你了,隻怕有不少話跟你說,你先去吧,明早兒再來我這兒用早飯,我讓王廚娘給你做好吃的。”
楚寔謝過老太太,跟著蘇夫人走了。
一進屋子,蘇夫人就將所有伺候的人都遣走了,連素日最信任的和碧也都支了出去守門。
“娘要跟我說什麼?”楚寔道。
要說的話雖然難以啟齒,但為了自家兒子,蘇夫人還是開了口,將她的打算說了出來。“大郎,你也彆覺得過意不去,我與老太太都商量好了,重新給她找戶人家,嫁得遠遠的,可嫁妝咱們不虧她,比照靜珍的辦。將來若她有什麼事兒,咱們家也會照應,如此豈不皆大歡喜?”
楚寔蹙了蹙眉頭沒說話,雖說他對自己母親十分了解,卻也沒想到蘇夫人居然想出了如此駭人的主意。
蘇夫人自己也知道這主意太過匪夷所思,“大郎,娘知道這是在造孽,可一切的罪孽娘都願一力承擔,我本想著泠丫頭雖然性子弱,我教一教也可以,但如今她明顯寒氣纏身,不利生育,娘總不能看著你膝下無子吧?”
“繁纓的避子湯不是已經停了麼?”楚寔道。
蘇夫人尖著聲音道:“庶子怎麼能同嫡子比較?”
楚寔揉了揉疲憊的眉心,“娘,都是孩兒的孩子,有什麼不一樣的?”
“你不同意麼?”蘇夫人重新壓低聲音道。
楚寔歎了口氣,“娘,若是我嫌棄泠表妹,當初成親時就不會點頭,如今既然已經成親,那樣的事情我斷斷做不出來。而且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將來一旦穿幫,所有人都討不了好。”
“我知道,這一切我都知道,可是季泠那身子骨……”蘇夫人說到一半,卻突然停了下來。她此刻才恍悟,她這是走了彎路了。何必大費周章地弄什麼假死,季泠那身子骨隻怕自己也熬不了多久。
想到這兒,蘇夫人的神色一變,“那算了吧,既然你不願,我也就不擔這份罪名了。”
楚寔所了解的蘇夫人可從來不是這麼容易就放棄的人,除非她找到了另外的“好”方法。
“我去看看阿泠。”楚寔站起身道。
季泠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仲春了,比去年的日子晚了將近一個月,也不知道是因為氣候原因,還是說隨著時光的流逝,她會越睡越久,直到再醒不過來。
醒過來睜開眼睛的第一眼,季泠總覺得有些不習慣,但一時又想不出是哪裡不對,直到門口傳來說話聲,夾雜著當地口音,她再看自己的床,才發現好像不是她自己的床。
很快簾子就被撩了起來,芊眠看到季泠睜開的眼睛,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少夫人,你可終於醒了。”
簾子撩開後,季泠就能肯定這真不是她的屋子了,她啞著嗓子道:“芊眠。”
芊眠趕緊將季泠扶起來,拿了薄荷水來給她清口,又急急地囑咐小丫頭去請大夫,“啊,對了,快去前頭告訴大公子,少夫人醒了。”
季泠的眼睛為之一亮,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她有多想見到楚寔。以前她覺得離開楚寔回到京城,回到老太太身邊,一切都會變得輕鬆,但顯然是她太天真了,真的回到京城後,她心底卻是無比地思念楚寔。
因為她很清楚地知道,如果當時楚寔在京城的話,就不會讓人欺負她。
楚寔比大夫還先到季泠的屋裡,此時季泠已經從芊眠嘴裡知道,她現在並不在京城了,而是在山東濟南。
開春的時候楚寔回了趟京城,離開時堅持將季泠帶了過來,不顧她還昏睡也不行,也不顧蘇夫人的強行阻攔。
“身子有哪裡覺得不舒服嗎?”楚寔繞過屏風進來。
季泠眼也不眨地看著楚寔,“表哥。”
楚寔坐到床畔捏了捏季泠擱在被子上的手,“放心吧,一切有我,你安心把身子骨養好。”
季泠乖巧地點了點頭,她才醒過來,嘴巴都有些不利索,因此一肚子想對楚寔說的話也說不出口,就那麼癡癡地看著他,直看到楚寔都詫異了,想著季泠的性子,在楚府的時候恐怕受了不少委屈,並非隻有她信裡坦白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