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嫌西苑太小不喜歡。其他嬪妃麼,還是待在宮中比較好。”楚寔道。
季泠沒想到楚寔對那些嬪妃不喜歡到了這種地步,她也不知該有什麼反應。
楚寔道:“放心吧,等我百年之後,會提前留下旨意把她們都放出宮去並給一筆銀子的。”
季泠沒想到楚寔竟然想到了身後事,而她看過史書,曆朝曆代皇帝長命的可也沒幾個。想到這兒她也就顧不得擔憂其他人了。因為楚寔處理國事太勤,每日裡從早到晚,不是在接見臣子,就是在批閱折子。
“表哥,你應該保重身體的。”季泠低聲道。
楚寔理了理季泠的頭發,歎息一聲,“可惜你身為皇後,卻不能被放出宮。”
季泠趕緊道:“我自然是陪著表哥的。”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麼?”楚寔微諷道。
未必是同日死,也可先於楚寔,季泠是如此想的。可這句話的意思卻有至死不渝的意思,季泠遲疑了片刻才點了點頭。
她想起了老太太。是她從小把她撫養長大,讓她錦衣玉食,無憂無慮。而今日她最疼愛的孫子卻那麼孤單,孤單得一個人都沒將他放在心上,她在天上看著得多傷心難過啊。
季泠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那麼冷心冷情,楚寔對她多好啊,好到都不像是一個皇帝。季泠伸出手和楚寔的一隻手十指交握,然後用堅定的聲音道:“表哥,阿泠一定不會獨活的。”這是對楚寔的承諾,也是對自己的要求。
“可你若是先我而走,我卻是不會陪你下去的,阿泠。”楚寔道。有時候輕易言死的那個人,未必就是最深情的人。
季泠搖搖頭道:“我從沒想過表哥會那樣,你肩上的擔子太重了,所以我才勸你保重身體的。”
楚寔回握住季泠的手,“那你最好也要好好保重,五禽戲可不能停。”
季泠的手指都被楚寔給握疼了,她趕緊道:“那是自然的,而且我現在五禽戲打得可好了。”
季泠沒有說謊。
在西苑楚寔不用早朝,所以難得地季泠在起床後還能看見他。他起得依舊很早,但奏折居然都搬到了寢間,就在床前的桌子上。
其實楚寔那樣坐著是會不舒服的,季泠坐起身道:“表哥,你怎麼在這裡批閱奏折,多不舒服啊?”
楚寔停下手中的筆抬起頭道:“不會,這樣累了就可以看看你,然後就不累了。”
季泠看了看帳子,難怪她醒過來帳子已經掛起來了。楚寔的這種話讓季泠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低頭彆了彆頭發,不好意思地道:“那我起床了?”
“要我伺候你穿衣服嗎?”楚寔已經站起身作勢要上前了。
季泠本來已經放下床的雙腿又趕緊收了回去,“表哥讓長歌進來伺候我就行了。”
楚寔倒也沒堅持,但也沒有回避的意思,就那麼一邊批閱折子一邊看季泠起床洗漱。
等季泠簡單地梳洗出來,楚寔的桌子也收拾整潔了,“走吧,我去看看你打五禽戲,是不是哄我的。”
出乎楚寔意料的是,季泠的五禽戲打得已經頗有氣勢,而且看得出每個動作都有被精心糾正過,如此隻會強身,而不會因為動作不規範而造成其他地方的損傷。
季泠打完一套拳之後已經是香汗淋漓,她走到楚寔身邊道:“表哥,我沒騙你吧,還像樣子吧?”
楚寔很勉強地才扯出了一絲笑容,敷衍地應了聲“嗯”。
五禽戲的動作即便是楚寔也未必做得到季泠如今的地步了。所以顯見得季泠的這種改變並非他的功勞。
“怎麼了?”季泠有些奇怪於楚寔的情緒怎麼突然就糟糕了起來。
“沒事,突然想起剛才批的折子了,回去吧,你出了汗得趕緊沐浴,省得受了風著涼。”楚寔道。
西苑並不比禁宮來得涼爽,但勝在有個闊大的九州池,可在上麵劃船玩耍,東隅有一片荷花,船行其間頗有江南風光,再過陣子還能摘蓮子吃。
但如此景致玩耍個三、兩日也就沒了新鮮感。想當初季泠還在楚府時,也聽靜珍等人提及過西苑風光,都是一臉向往,卻不想今日居然成了這裡的主人,可那份向往卻沒有了。
下午楚寔回來得極早,季泠很是吃了一驚,“表哥今日忙完了?”
“哪有忙得完的時候?恨不能再分幾個人出來。”楚寔道,“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然後季泠就見楚寔往房內走,她以為他是去換衣裳,可隻見他開了衣櫥的門,然後伸手不知動了裡麵的什麼機關,就見衣櫥的背後出現了一個門。
“來。”楚寔對季泠招招手。
季泠提起裙角小心地跟著楚寔走了進去,身後的門關上後,裡麵一片漆黑。楚寔從袖中拿出一枚火折子,吹燃了照亮。
季泠這才看清腳下是往下的階梯,狹窄得隻容一人通過。楚寔走在前麵,下到地下是一個一丈見方的小屋子,楚寔用火折子點亮裡麵桌上的燭燈,拿在手裡重新牽著季泠的手道:“怕麼?”
季泠搖搖頭,跟著楚寔往前走,在狹窄的一人寬的密道裡彎曲複折地往前走,她看到許多岔路,方知道這就個蜘蛛網一般是個迷宮。
大約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開始往上沿著階梯走,推開一道門,這次卻是從人家的床板底下出去的。
季泠有些緊張地道:“表哥我們這樣到人家家裡不太好吧?”
“什麼人家家裡,這就是咱家。”楚寔道。
這是楚寔送給季泠的一個普通人家的家,宅子不大,隻有一進,繞過進門的影壁,推開門就能上街。
楚寔在遷都燕京後,並沒有實行宵禁,又因著天下終於太平了起來,南來北往做生意的商人、小販就多了起來,讓整個京城的晚上也熱鬨了起來。
“我們家?”季泠覺得自己就像在做夢一樣。甚至這宅子都和她夢想的差不離。坐北朝南的主屋外是一架紫藤,到了季節就可以做紫藤糕,紫藤下前方的天井裡放著一隻大大的石頭水缸,上麵浮雕著荷葉、蓮花,裡麵養著兩尾金魚,放了些石頭、水草。
東廂布置成了書房,西廂卻是十分亮堂的大廚房。倒座則是防止雜務的地方。
這座屋子最神奇的地方在於,居然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整個屋子都成了季泠的。
“南安他們就住在隔壁的宅子裡。”楚寔道。儘管很想偽裝成普通人,可帝後身邊自然不能沒有保護的人。
季泠已經很滿足了。
“表哥,你怎麼想著……”季泠問。
楚寔道:“禁宮裡不好動土,西苑當初卻遭了匪劫,我登基後翻修了一下,順便修了密道。”
季泠點點頭。
“在這裡我們就做一對普通夫妻如何?”楚寔問。
季泠已經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她結巴地道:“可是表哥你怎麼會想要做普通人呢?”
楚寔道:“我想你肯定喜歡。”
是的,季泠太喜歡了。她做夢都想這麼過日子,推開門就能上街,出門再也不用準備許多事情,還得層層告知。
當然現在她出門也要告訴楚寔,可卻簡單了許多。
“以後你就住在這兒,我晚飯前就回來。”楚寔道。就像一個在外賺錢養家的男子一樣,日落而歸。
季泠點點頭,“真的可以這樣嗎?”
“隻能是咱們在西苑的時候,行麼?”楚寔也不能總住在西苑。
季泠道:“我感覺自己就像在做夢一樣。”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家,實在是太完美了。
季泠當天晚上就換了身布衣,拿起抹布開始打掃。
楚寔看著好笑,自己則幫季泠端清水和倒臟水,忙得不亦樂乎。誰能想到帝後兩人居然會覺得這樣的日子才有滋有味兒。
大約是累得厲害,季泠難得的不熏香丸,晚上也一宿無夢。
早起楚寔搖了搖還在酣睡中的季泠,“起來燒飯了。”
季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倒是想下廚,可我完全不會。”楚寔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季泠道。
季泠這才醒過神來,趕緊下了床,自己穿上衣服,頭發卻不會梳,隻能編了兩個辮子,看起來像個大姑娘。
楚寔一邊洗臉一邊看著季泠道:“你這樣不行,看起來像個沒成親的大姑娘,街坊鄰裡的隻怕要多嘴。”
季泠笑道:“不怕,家裡不是還有你這個爹麼?”
楚寔一把摟住季泠,開始咯吱她的腰,“你再說一句?”
季泠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迭迭求饒,“可我不會梳頭啊。”
“聽說外頭有梳頭娘,你今日可以留意一下。”楚寔道。
季泠聞言則朝楚寔伸出手,“銀子。”
楚寔愣了愣,饒是他素來心喜,也因為太久沒自己裝過銀子用過銀子了,所以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季泠一見自己難住了楚寔卻開心了起來,“表哥,不如我賺錢養你吧。對外呢,就說你是個每天勤於讀書的老秀才怎麼樣?”
楚寔那一身的儒雅氣,做起書生來都不用裝。“老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