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不怕死地誠實地低聲道:“那也的確稱不上年輕秀才啊。”
楚寔簡直拿季泠沒有辦法, 打不得,罵不得, 連床笫之間的狠話都放不出, 他隻能一個“你……”字半天收不回去。
季泠收拾好自己去了廚房, 頭也不會地道:“表哥, 你來幫我燒火吧。”
“燒火?”楚寔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這輩子還真是沒乾過這種事兒。
季泠回頭詫異地看向楚寔, “愣著做什麼?以前不就是你燒火, 我做飯嗎?”這話說出來之後,季泠才發現有問題的。楚寔, 楚家的嫡長孫,堂堂狀元郎,怎麼可能跟她過過燒火做飯的日子?
季泠愣愣地,用手不停緩慢地撓著耳後, 可是為什麼那種日子卻那麼理所當然啊?
楚寔卻笑道:“嗯, 走吧,自然是你做飯, 我燒火,應該的。”他上前攬住季泠往廚房走,不再給她愣神的機會。
季泠在走進廚房後都還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說那種話。不過她在看到楚寔被煙熏得直流淚、猛咳嗽的狼狽模樣後, 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把前塵往事也就擱下了。
“表哥,你怎麼那麼笨?”季泠將自己的手絹遞給楚寔。
楚寔接過來一擦, 臉上的灰混合著汗水,卻是花了一張臉,把季泠笑得腰都疼了。
“我就不信,我還燒不出一灶火來了。”楚寔咬牙切齒地跟燒火乾上了。
可這燒火還真不是說你用蠻力就能乾成的,哪怕楚寔一直強忍著煙熏火燎,可依舊把廚房弄得煙熏火燎的,連季泠都沒法兒待下去了,她也嗆得厲害。
季泠看著楚寔還不鬆牙地在廚房燒火,想著他待會兒還得回西苑呢,便掛了麵紗轉身悄悄地開了院門,走到了胡同裡。
此時胡同裡已經充滿了生氣,都是早起揾食的勤快人,季泠走到胡同口,見一個小攤販賣吊爐燒餅,鼻子吸了吸,滿滿的香氣立即勾起了她的饞蟲。她上前買了一份清醬肉的夾燒餅給楚寔,又買了一份黃豆芽炒雪裡蕻夾在燒餅裡,付賬的時候才想起自己沒錢,臉一紅將燒餅推給那小販,低聲道:“先留著,我馬上就回來。”
說完,季泠提起裙角就開始快走,這種姿態無論是對楚府的養女還是對皇後來說都是極不雅觀的,但對日常生活來說卻很方便。
回到院子裡,季泠其實也找不出錢來。她去屋子裡翻了翻首飾盒,那都是楚寔讓人提前預備下的,為了不讓她的身份被發現,自然不能備太好的東西,但做工都十分精良。
季泠選了一枚銀戒指,掂量了一下估計有幾錢,又轉身去了胡同口。
可那兩個燒餅卻也值不了這銀戒指的錢,小販說什麼也不肯收,但也沒有善良到要送季泠兩個燒餅的地步。虧得旁邊一個出來買早點的胖大嫂道:“咦,你家是新搬來的?”
季泠點了點頭。
胖大嫂王二嬸打量著季泠臉上的麵紗,“這是臉上長疹子了?”
季泠愣了愣又點了點頭。
王二嬸道:“怎的拿個銀戒指出來買燒餅?不怕人說你人多錢傻啊?”
季泠跟這生活都有些脫節了,結結巴巴地半天才道:“還,還沒來得及去換大錢兒。”民間除非大宗買賣才用金銀,平日裡都是用鐵錢的。
王二嬸笑道:“沒事兒,我這兒有幾文,你先拿去用吧,改日還我就是了。”
季泠千恩萬謝地死活將那銀戒指塞給了王二嬸,然後捧了燒餅回去找楚寔。
“表哥,彆燒火了,我買了燒餅呢。”季泠一進院子都高聲道。她可不想再進那廚房了。
楚寔聞聲從廚房裡出來,“哪兒來的錢?”
季泠打量起楚寔,卻沒有先才的狼狽了,又墊腳往廚房的門裡望了望也沒了煙火氣。
楚寔回頭看了看,然後對季泠道:“火燒起來了,見你不在,我就燒了一鍋水,你待會兒再用熱水洗洗臉。”
季泠點點頭,將燒餅拿到西次間,“錢是同住胡同裡的王二嬸給的,我把銀戒指給她了。”
“你倒是大方。”楚寔可比季泠了解民情。
“那也不能白拿啊。”季泠說著話便將雪裡蕻燒餅放到嘴裡咬了一口,十分爽口,很是新奇的味道,“表哥,你快嘗嘗吧,我給你買的清醬肉燒餅,比我這個還要貴五文錢呢。”
楚寔被季泠嘴裡的“五文錢”給逗笑了,也不講究地把燒餅往嘴裡一放,三、五兩口就吃完了,“是挺好吃的,改明兒你得買三、四個我才夠吃。”
隨便應付過早飯後,楚寔道:“你自己在家裡小心些,雖說四周有影衛值守出不了大事兒,但為了不暴露你的身份,總有不方便的時候。”
季泠點點頭,可興奮著呢。
“這院子你一個人也料理不下來,彆把自己累壞了。去買個小丫頭吧,真真假假的,反而更好掩飾身份。”楚寔吩咐道。
季泠全都應下了。
楚寔才剛走,那王二嬸就上門來串門子了。這是她日常最喜歡的活動之一,尤其是對新來的住戶,更是關心。
季泠打開門來,那王二嬸拿著針線就進了門,這就是擺出一副要長談的模樣了。
季泠用灶上燒的熱水給王二嬸泡了一壺枸杞菊花茶,喜得王二嬸直說她破費。“瞧小娘子的模樣,倒像是大戶家出來的,這身段,這姿態,可不是貧家小戶能養出來的。”
這王二嬸卻是個眼睛毒的,季泠隻好隨便扯了個身份,說自己是大戶人家的丫鬟,主人家開恩放出來嫁了人,丈夫是個秀才,如今賃了這院子卻是為了讀書考舉人。
“難怪呢。”王二嬸道,“我就說你不是一般人,隻是你這頭發……”
季泠又隻好瞎扯,說自己以前是灶上的丫頭,並不會梳頭。
“呀,大戶人家分得這麼細致啊,灶上丫頭梳頭都不會?”王二嬸驚訝地道。
“也不是,我就是不會梳婦人頭,正想買個小丫頭使喚。”季泠道。
“這手巧的丫頭可不好買呢,你若想買,我卻是知道個好去處。”王二嬸道。原來喬三胡同有個佘婆子,專門調0教小丫頭再賣出來。
王二嬸是個急性子,說起來就要帶季泠去找佘婆子。可惜季泠囊中羞澀,就有些支吾。
王二嬸低聲道:“小娘子想是手頭不方便吧?”她做出過來人的模樣道:“我家那老頭子年輕時也是個秀才呢,為了伺候他念書,一家子的錢都被他使喚光了,全靠我做點兒鞋子出去賣了維持生計,你雖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可那點子錢哪裡夠填無底洞啊。”
季泠點點頭。
王二嬸道:“也不知小娘子以後打算做什麼營生?”
季泠心想自己若是開個小飯館,人來人往的隻怕楚寔不同意,而且那也太容易暴露生分,於是想了想道:“我會做紙。”
“喲,這卻是個雅致的,我們可學不來。小娘子若要起本,那街頭的福隆當鋪給的錢卻還算公道。”王二嬸看出季泠囊中羞澀為她指了條路。
季泠道了謝,彆過王二嬸又去翻了翻自己的首飾盒子,拿出一支銀釵並一個銀鐲子來用手絹包了去了胡同口。
那當鋪裡掌眼的二掌櫃翻來覆去地看著季泠的東西不說話,讓季泠心裡很是沒底。
那馬掌櫃的卻是心裡犯嘀咕,他見過的銀首飾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從沒有像眼前這樣的。那工藝卻是把銀子當做金子來做,不僅做工精致用心,款式也是最時新的,且還是工藝最難的,很少有這樣的大工匠會願意把手藝浪費在銀首飾上。
“統共五百錢吧,死當還是活當。”馬掌櫃問。
季泠是真的完全不懂行情,馬掌櫃說五百錢就五百錢,“活當。”她不是缺錢,又怕這首飾上是不是有什麼標記會泄露行藏,所以想著等楚寔拿了錢回來就贖回來。
“活當可就要打個對折了。”馬掌櫃的死勁兒壓價。
季泠卻也沒鬆口。等她拿了銀錢出去,馬掌櫃的看著她那楊柳細腰和露在外頭的雪白肌膚,不由動了心思。
雖然沒看著臉,可走路能有那種風姿的女子,馬掌櫃的卻還是第一回見著,光是看那柳腰款擺,就讓人吞口水了。
二百五十錢卻不夠買個丫頭,但暫時典一個也成,季泠這才知道小丫頭也有典的。一月二百錢,下月如是想用還可以再續。
等楚寔回來,季泠就迫不及待地跟他說了起來,“表哥,原來這丫頭也可以租典呢,我租小蓮的時候,就指了兩點,會梳頭和會燒火。”
楚寔將錢袋掏出來遞給季泠,“拿去買一個吧,賣身契在手裡總要穩妥些。”
季泠接過錢袋,學著外頭人的樣子還掂量了掂量,又拉開那口子往裡瞅了瞅,逗得楚寔一笑。
“你這是看我賺多少銀子呢?”楚寔道。
季泠道:“我看你是什麼都賺不了,彆人不管乾什麼的還有點兒俸祿呢,倒是你自己一點兒沒有。”
可不是如此麼,還沒聽說皇帝領俸祿的,楚寔摸了摸鼻子。
季泠道:“我就租小憐吧,她晚上也不在這裡歇,晚飯後就回自己家了,早晨才過來,如此咱們也方便一些。”這卻也是季泠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