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手稿手稿手稿手稿(1 / 2)

陳標帶了一大堆軍火原料上路,把李文忠酸得不行。

“小沒良心的,你怎麼對我沒這麼好?”李文忠把陳標抱起來搖晃。

陳標伸手扯李文忠的腮幫子:“你學什麼不好?學正哥?我以前年紀小,手中的東西也沒有這麼多。有正哥和英哥一份的東西,我什麼時候少過你?彆晃!再晃你的東西沒了!”

李文忠趕緊把陳標端端正正放在椅子上擺好。

認慫!

這表兄弟倆在船上玩鬨,燕乾聽得直扯胡子。

通過李文忠和陳標表兄弟二人的玩鬨,燕乾發現,陳標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多。

我表兄剛謀叛被殺,主公是不是太信任我了?

燕乾心裡忐忑極了。

當陳標用脆生生的小童音叫他“燕叔叔”的時候,他心裡更忐忑。

小主公不要這麼叫我!我會折壽!

但陳標現在的身份是陳國瑞的兒子。陳國瑞是為邵榮送終的好友,自己是邵榮的表弟,主公給他編造了一個“陳國瑞照顧好友的表弟”的身份,所以這聲叔叔,他還真得應。

即使他爹說燕乾可以信任,但陳標不喜歡燕乾。

誰讓燕乾是那個差點當人拐子的邵榮的表弟?

陳標再不喜歡誰,表麵上仍舊客客氣氣,是個十足合格的商人。

商人嘛,心裡把人罵得要死,臉上也要帶著笑,和氣生財。

但燕乾每次被自己叫了“叔叔”後都一臉窘迫,讓陳標心中生出了一些惡趣味。

於是他故意親近燕乾,“燕叔叔長”“燕叔叔短”,把燕乾使喚得團團轉,故意看燕乾越發窘迫的神情偷著樂。

李文忠悄悄捏了一下陳標的耳垂,笑罵陳標“壞心眼”。

陳標揚起他稚嫩的小臉,表情無辜極了。

表哥你說什麼?我隻是一個孩子,孩子能有什麼壞心眼?

哎呀,今天要怎麼欺負燕叔叔?乾脆讓燕叔叔給我做風箏吧!

於是燕乾這一員戰功赫赫的大將,搬了根小板凳坐在船頭,用他繳獲的元將的寶刀給陳標削木條,做風箏。

陳標也搬了一根小板凳,雙手托腮看燕乾做風箏。

他發現燕乾是個封建時代非常典型的老實人和俠義之士,便對燕乾沒那麼抵觸了。

他之後的“欺負”,就是晚輩和縱容寵溺的長輩鬨著玩而已。

但是欺負老實人真好玩!

“燕叔叔,聽說你是詩書世家,家裡窮是為了保下祖上的手稿?”陳標好奇道,“真的嗎?”

燕乾一邊熟練地削木條搭風箏架子,一邊悶聲點頭:“嗯。”

陳標問道:“燕叔叔,聽說你祖上很有名?”

燕乾道:“不是很有名。我先祖名為燕肅,為宋真宗朝的進士,當過龍圖閣直學士。”

陳標道:“龍圖啊,好厲害!”

龍圖閣學士是榮譽稱號,包拯也是“包龍圖”。有這個稱號,就證明燕肅當時很得宋真宗信任和重用。

陳標托腮歪頭:“燕肅……有點耳熟。”

李文忠不想坐小凳子,搬了一張椅子出來,居高臨下看著兩人:“標弟你看過那麼多書,肯定在史書中見到過燕龍圖的故事。”

陳標腦袋往另一邊歪了一下,道:“不是這種熟悉。唔,說不上來,我想想。忠哥,你低著頭看我們不累嗎?”

李文忠道:“不累。”

陳標道;“我累!燕叔叔,把忠哥的椅子掀了,讓他和我們一起坐小板凳!”

燕乾放下手中寶刀和木條,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腕。

李文忠雙手抓著椅子,誇張地大叫:“你們想乾什麼!燕副將!你是我副將!你聽我的還是聽他的!”

燕乾麵無表情道:“聽標少爺的。”

說完,他把李文忠連人帶椅子掀到了甲板上。

船上其他站崗保護的親兵都忍不住臉皮抽動肩膀顫抖。陳標鼓著掌笑出聲,大喊“摔得好!”。

李文忠從甲板上爬起來,揉了揉屁股,罵道:“以下犯上!”

燕乾一言不發,坐回小板凳上繼續給陳標做風箏。

一個好的下屬首先要知道自己真正的主公和大將是誰。燕乾現在聽陳標的,到了洪都就聽陳標和陳英的。你李文忠算那根蔥?

陳標見李文忠還想把椅子扶正,跳起來把輕巧的竹子椅子拖著便跑:“說不準坐就不準坐!隻能坐椅子!”

李文忠嚇得跟著陳標身後跑:“哎喲我的小祖宗!小心點!彆砸著腳!彆跑,彆跑!小心落水!”

在陳標的作怪下,李文忠也隻好搬了根小板凳,坐在燕乾對麵,和燕乾一起為陳標做風箏。

新春就要放風箏。陳標今年早早獨自一人離開家人,沒人陪他放風箏,李文忠當然會滿足陳標的願望。

兩人很快就削好木條。但燕乾看了李文忠削的木條,很嫌棄地自己又修整了一遍。

李文忠訕訕道:“我又沒做過風箏。沒想到燕琅琊手這麼巧。”

燕乾悶聲道:“手工藝也算家傳絕學。我小時候家裡沒錢,又不能賣先祖的手稿,就靠著這門手藝吃飯。”

燕乾的先祖燕肅是北宋真宗時期的人,到他那一代,就隻是耕讀世家了。

而這種耕讀世家,到了亂世很容易變成流民。

若不是燕家還有個耕讀世家的名號和一個燕龍圖好先祖,與地方豪強邵家結親,恐怕他們一家人就算拿命也護不住先祖的手稿。

對於這等讀書世家而言,若丟掉了先祖的手稿,就相當於砸了自家先祖的牌位,是比死更難受的事。所以即使邵家隻是看重燕家的名聲,燕家也視邵家為恩人。

燕乾不僅是邵榮的表弟,他的夫人也是邵家族人,名為邵蕙,是個才女。

在原本曆史中,燕乾調到安康當將領的時候,見到流放中的快要病死的邵榮長子邵佐。

他們夫妻倆為了給邵榮留下血脈,用自己的長子燕祥替換了邵佐充軍。此事朱元璋默許了。

這種事在後世人看來匪夷所思,夫妻倆很對不起自己的親生孩子。但在當時,確實是義士壯舉。

而且夫妻倆也並非放棄長子。他們長子身體健康,有勇力,且燕乾又是將領,可以光明正大護著自己長子,代替邵佐不會吃太多苦。

燕乾的考慮沒有錯。他的長子燕祥在傅友德麾下為兵,傅友德很照顧他,燕祥一路升到了安康正千戶長,後代世襲軍職,也沒丟掉讀書人的本事,考取了科舉,脫離了軍籍。

燕乾救下的邵佐在洪武十四年雖然隨軍戰死,但留下了血脈。之後朱元璋根據沐英上報的燕乾和邵佐的戰功,赦免了邵家族人的罪責,邵佐後人也有世襲軍職之人。

燕家對邵家的報恩,確實做到了。

在這個世界,邵榮在死前與朱元璋和解,朱元璋自會照顧邵榮發配充軍的後人,燕乾大概不必再用自己最疼愛也最看重的長子替代邵佐了。

但緣分兜兜轉轉,燕乾還是給未來的沐王爺當了下屬。

不過現在,燕乾隻認陳標這個小主公,可不認識什麼沐英。

或許做手工活能放鬆心情,燕乾在做風箏的時候,話多了一些,把自己的先祖介紹了一遍。

燕乾的先祖燕肅在這個時代並不算太出名。

燕肅雖是詩人和畫家,但宋真宗時期,正是北宋教科書文人天團出沒的時代,燕肅在官職上比得過這群人,但在文學成就上遠遠不如。

而且燕肅最大的成就也不是文學和繪畫。

他留下的手稿,沒有一張詩稿畫稿,全是各種儀器設計圖。

指南車、記裡鼓、蓮花漏……還有許多沒有取名字、未做出來的科學儀器手稿……

陳標的眼睛越睜越大,仿佛是震驚的小貓兒:“我記起來了!原來是他!”

李文忠疑惑:“是他?什麼是他?”

陳標從小凳子上一躍而起,背著小短手原地打了幾個轉,然後撲到了燕乾的懷裡。

燕乾整個人都僵住了。

陳標將自己的眼睛儘可能睜得特彆特彆大,讓自己的神情儘可能顯得特彆特彆可憐:“燕叔叔!我是你的晚輩對不對!”

燕乾手足無措:“啊……對?”他也不知道小主公能不能算他的晚輩啊!

陳標非常狗腿子地爬到燕乾膝蓋上跪坐著,雙手合十,小奶貓作揖:“燕叔叔!作為晚輩,我可以瞻仰一下燕肅先生的手稿嗎!如果燕叔叔同意,我想把燕肅先生的手稿刻印成書!”

李文忠皺眉:“標弟,彆任性。燕琅琊的家傳絕學,你怎麼能讓他拿出來公開刊印?”

陳標提高嗓門道:“忠哥!你不懂!那可是燕肅燕先生!你若在史書中讀到過他的生平,就知道我不是任性,燕先生絕對會希望後人完善他的手稿,然後刊印成冊,給所有百姓用!我隻是想搶一個燕先生門人的名號而已,叫什麼任性!”

李文忠沉默了半晌,道:“標兒,你不是說你不拜師嗎?”

陳標道:“我承襲燕先生的學問,叫什麼拜師?頂多叫認祖師!你讀《論語》,敢說你拜師孔聖人嗎?”

李文忠:“……燕先生這麼厲害?”

陳標搓手手。

燕肅的文學和藝術成就也非常卓越,也就是畫作被珍藏於故宮博物院而已。

但這不是他主要的成就。

燕肅除了畫家和詩人的名號,最重要的名號,是“科學家”!

燕肅是北宋最著名的科學家之一,精通天文物理。即使是西方史學研究者,也稱其為“中國的達芬奇”!

其實宋朝時有很多科學家,特彆是在數學、物理方麵的科學技術發展十分迅速。

比如幾何中的帕斯卡角形,在北宋時就被賈憲發現其規律,被南宋人楊輝整理,也就是現代數學界已經承認的“楊輝角”。

燕肅就是北宋這個科學星光璀璨的時代中一個耀眼的明星。

可惜,因中國古代理論科學發展幾乎斷代了幾百年,古代科學家們的著作紛紛散佚,隻有史書和零星民間傳說中寫了他們有什麼成就,卻找不到他們貢獻的實證,導致後代科學界不承認他們的成就。

就連“楊輝角”這個確切有史料記載的實例,中國的數學人也是爭奪了幾十年,才勉強奪得了該有的承認。

更悲傷的是,許多人不明白為何中國的數學人花了這麼多時間和精力,去爭奪一個“楊輝角”命名權。

有人說是虛榮,有人說是缺什麼補什麼,有人說這是文化不自信……

陳標作為理科生,大學肯定要修習幾何高數。他的數學老師有些崇洋,說起國外樣樣好,但唯獨在這件事上,他的老師堅定道,“為祖先正名不叫虛榮,更不是文化不自信,這是我們應做的事!”。

燕肅的手稿……燕肅的親筆手稿,現在還沒有散軼!他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燕家人就算饑寒交迫,也護住了燕肅的手稿!

陳標眼睛亮晶晶,幾乎熱淚盈眶。

這時候,他居然燃起了一點穿越者的熱血。

“燕叔叔……”陳標跪坐在燕乾腿上,乞求道,“求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幫燕肅先生整理出版手稿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我出錢刊印,錢全給你!我一個銅子都不要!工匠的費用都我出!”

燕乾回過神,震驚道:“標少爺,你真的知道我先祖?!”

陳標高聲道:“當然!他是科學家,是科學家啊!應該青史留名萬古流芳的科學家!”

李文忠疑惑:“什麼叫科學家?”

陳標抱著腦袋甩了一下頭。

這個時代已經重文輕理,雖還沒有到斥責科學為奇技淫巧的地步,但對科學的重視還遠遠不夠。

陳標隻能從頭給他們解釋,何為“科學是第一生產力”,何為“生產力決定生產……社會思想”。

人原本啃生肉,而後鑽木擊石取火做燒烤,之後又將肉切成薄片做成肉湯和其他佳肴,增加了人體對事物的利用率;

人原本狩獵和采集,後來飼養和種植,一塊地養活了更多的人口,才有後世文明的出現;

而推動這一切的,都是科學技術的發展。

原本人類隻是摸索工具,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當有人研究這些技術背後普遍性的理論時,科學就出現了。

陳標指著風箏道:“風箏為什麼能飛向天空?”

他又指著滔滔江水:“河水為何能將船托起?”

陳標捏了捏自己的冬衣:“衣服為何能保暖?”

“若能知道其中的道理,我們是不是能製作出能載人飛向天空的工具,實現我們的飛天夢?我們是不是能製作出更堅固但更便宜的大船,讓所有百姓都能探索海洋?我們是不是能發明一種更廉價但更保暖的布料,讓百姓們買不起棉布絲綢也不會凍死?”

陳標感歎道:“這就是科學啊。科學如此重要,可人人都想著做官,隻讀科舉會考的四書五經,忽略了四書五經隻是規正人的思想,但人要做事,僅憑一腔熱血和正義,做不到啊。”

不知道水文情況如何治水?

不知道地理時令如何指導百姓種田?

以前的文人必學算術,明清有的文人甚至連最簡單的加減乘除都不會。

這樣的文人,彆說到漢唐,就算是到了北宋,都是會被嘲笑的。北宋文人再羸弱再目光短淺,他們至少會解多元方程啊!

陳標再次懇求道:“燕叔叔,我一生就隻有這一次請求……唉?燕叔叔,你怎麼哭了?!”

燕乾眼淚和鼻涕都流了出來,比邵榮死的時候哭得更狼狽。

陳標已經習慣他爹大哭的時候幫忙擦臉,立刻從腰間解下汗巾,替燕乾擦鼻涕眼淚。

燕乾先端坐著平靜卻又狼狽地流了許多眼淚。當陳標幫他把臉擦乾淨後,他猛地抱緊陳標。

李文忠身體顫抖了一下,條件反射想要奪回標兒。

當看到燕乾眼圈紅腫無聲哽咽的模樣,李文忠收回了手。

他不明白為何燕乾會突然流淚,但大概是好事吧。

或許以後義父都不用擔心燕乾會背叛標兒了。

李文忠捏了捏下巴,歎了口氣,心裡有些羨慕燕乾。

他家標兒可是能看到後世的神仙童子。標兒如此盛讚燕乾的祖宗,那燕乾那位叫燕肅的祖宗,即便現在名聲不顯,後世也一定很有名氣。

好羨慕啊,我也想要這樣的祖先。

燕乾把陳標抱緊了許久,才冷靜下來,尷尬道:“標少爺,我……”

陳標星星眼:“燕叔叔,叫什麼標少爺?你是我長輩,叫我一聲標兒就好!”

你都抱緊我了,那麼手稿肯定會給我了吧?

搓手手。

中國的達·芬奇?

不!現在西方正在文藝複興初期,我立刻就把老祖宗的著作傳到海外。

以後,達·芬奇就是意大利的燕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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