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糟糠原配·一更(1 / 2)

因為要說的話已經反複推敲過,此刻的盧瑥安能夠侃侃而談:“我觀來往香客穿著日漸簡樸,看來,不喜配飾的,不僅僅隻有公子你的兄長。可正是因為聖上英明、治理有方,華夏河清海晏、時和歲豐,讓我們這些小百姓得以安居樂業、吃飽穿暖,所以,大家在滿足基本生活所需之餘,產生出更高的、對美觀與藝術的需求,雕工因此越加精細,還加入文化傳承,帶有美好的寓意,陶冶情操。”

舉了正例,盧瑥安還舉了反例,從正反說服:“若是國家有難,百姓為生活奔波愁苦,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哪會有閒暇追求這些呢?我們普通百姓都能佩戴美好的配飾,這正是國家強盛的表現呀!”

福親王聽了,附和道:“嗯,有些道理。”

盧瑥安給皇帝戴完高帽,又舉了幾個例子:“再者,自古遊子背井離鄉,都盼著騎著高頭大馬,衣錦還鄉,光宗耀祖、父母欣慰。倘若家中父母長輩,泉下祖宗,見到後輩衣衫襤褸,得多為後輩傷心擔憂呢。麵子是小,傷了長輩的心是大。又,如若他國百姓到來,見到我國軍士兵強馬壯、建築莊嚴巍峨、人人穿著都富有美感、談吐不俗、食物精細考究、配飾賞心悅目……與他們國家的大不相同,必定拜服於聖上的治理,對我們心神馳往。”

福親王的右拳捶在自己的左掌上,說道:“對啊!穿得好看能讓那些小國仰慕!”

“當然,這些隻是表麵文章,”盧文安說道:“若果過分崇尚簡樸,上行下效,那麼,哎。不說彆的地方,就說雷音寺附近,近日,有眼可見,不少攤主生意虧損,已經倒閉了好幾家攤檔,我的這些作品,也無人問津。京城附近的也尚且如此,長此以往,可以推測出來,各種飾品將會無人佩戴,建築不再求精美,那麼,出神入化的泉州漆線雕、細膩精湛的東陽木雕、富麗莊嚴的金漆木雕、龍舟雕、麵具雕、彩繪雕……除了雕品,各地繡法,染色的布料,印染的紙張,各色瓷器,各行各業,全都化繁為簡,技藝麵臨失傳,不再百花齊放,不再多姿多彩,這得多可惜呢。”

福親王連連點頭:“是啊,這也太可惜了!”

這些隻是愛美的福親王關注的地方,盧瑥安接下來說的,卻是皇帝會擔憂的重點:“可惜的不止這些,在各行各業、各種精美作品背後的,是以此為生的手工匠人啊!如果精心製作的作品無人問津,那麼,掌握高超技藝的手工匠人們,生活將如何為繼?隻得被迫放棄鑽研一生的技藝,讓家族傳承的技藝麵臨失傳。特彆是家中沒有良田可種的,本來可以靠著一門與眾不同的高超技藝養家糊口,將來卻連上敬老人,下養兒女都不能。本來衣食無憂的、各行各業的匠人和他們的家人們,突然麵臨吃不飽穿不暖的困境,試想,他們又會如何?從此亂象橫生,實在令人憂心……”

雖然看起來有些誇張,但是,亂象已有端倪了。

自從皇帝推崇一切從簡開始,最直觀的,在京城之中,沒有貴人購買新布,都穿得舊衣服,布料開始大幅掉價,染坊入不敷出,繡娘失去活計;賣飾品的店鋪門可羅雀,玉雕師父收徒都開始沒人拜師;他的皇兄所用瓷器,用最簡的,官員皇親們都不敢越過他去,隻能用更簡的……

若是長此以往——

活計不能為生,那他們會去乾什麼?

去種地還是好的,可受影響的行業太多了,萬一一時想岔了,去賭博、當山賊、匪首、小偷……這可真難辦。

沒有田的那些,多少家族會挨餓受凍?

沒有天災,難道就要讓朝廷開倉救濟?

福親王這會兒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直接讓侍從來們回奔走,取得紙筆,把紙筆遞給盧瑥安,又命侍從開始研墨墨水。

盧瑥安握住了突如其來的筆,微微一愣,問道:“這是?”

“筆給你,你來寫!”福親王興奮地搓手道:“你說得太對了!可我記不全了,如果能說服我的兄長,這是最好不過。等一下,你會寫字嗎?你還記得你說了什麼嗎?”

“會是會的,記得也是記得的,”盧瑥安說罷,輕咳一聲,小聲問道:“那個,如果我寫了,請問公子,您還買我的桃核雕嗎?我也快連寺裡的齋飯都吃不起了,需要公子你慷慨解囊。”

福親王大手一揮,豪爽地說道:“買!”

盧瑥安實在是太喜愛這樣豪氣的客人了,他帶著福親王回到自己租的攤檔內,坐了下來,又思索一番,謹慎措辭,才提筆書寫。

在對福親王說的話的基礎上,盧瑥安花上更多筆墨,寫了一篇讚頌君王讚頌美好生活的讚歌。並回憶了彆國使者看到他們國家種種強盛而十分拜服的曆史、彆國讚美他們國家的書目,添上百花齊放的各地域木雕工藝。又明說在太過追求簡樸之後,上行下效,將會讓文化倒退、動蕩家國的種種危害,像寫論文一樣,有理有據的。

而福親王進了盧瑥安的攤位,在盧瑥安奮筆疾書的時候,對盧瑥安的各種核雕存貨一個個觀賞,全都愛不釋手,喜滋滋的。等到盧瑥安寫完,又謄抄了一遍,福親王還意猶未儘,未曾欣賞足夠。

盧瑥安催了一聲,把謄抄的文章遞了過去。福親王才戀戀不舍地從一個個核雕中脫離出來,從頭到尾把盧瑥安的文章看了一遍。

這字跡有點眼熟,福親王仿佛在哪裡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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