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員們爭著搶著要去。
弄得顧建國都很無奈:“你們想清楚了?這是去看木倉斃,不是去看唱戲。”
“大隊長,我們想清楚了。”
“我還沒看過木倉斃,就想瞧瞧到底咋樣的。”
“反正得有人去,我就當為大夥兒做貢獻了。”
顧建國原本怕社員都不肯去,還得一家一戶去動員,現在倒好,反倒是成了名額不夠。
“既然想去的人多,那就直接抓鬮吧,願意去的過來抓,誰抓到就誰去。”
女人們紛紛往後退,她們可不想去看那血糊糊的場麵,倒是有幾個男人躍躍欲試。
顧建國一看,自家大侄子也排隊等著抓鬮,頓時奇怪道:“阿東,你也想去看?”
“畢竟是鄰居,我想送他最後一程。”顧明東想知道,如果劉大柱死了,白小花殘存下來的那一縷黑霧會怎麼樣。
雖說按照鄭通的說法,黑霧繼續作亂的可能性極低,但誰知道有沒有萬一,萬一黑霧繼續害人的話怎麼辦?
不親眼看看,他不放心。
抓鬮的迅速很快,顧明東輕而易舉的抓中了,這種作弊對他而言毫無難度。
社員們好選,到了劉家卻難了,一個個都推脫不肯去。
顧建國擰著眉頭說:“你們剛才也該聽見了,公安同誌說了,劉家至少去五個人,少一個都不行。”
“你們要是不願意去,到時候上頭追究下來,咱們生產隊都得跟著一起倒黴。”
劉家的人一個個苦了臉,心底將劉大柱罵了個狗血淋頭。
劉三嬸更是嚷嚷道:“我們家雖然姓劉,但跟他們家都出了五服了,怎麼樣也輪不到我家吧,大隊長,我看就讓劉大柱他媽和弟弟妹妹去,再從老癟家挑兩個人,那五個人不就齊了?他們才是真親戚。”
這話一說,得到了劉家人的支持:“對對對,他們關係最親近,合該讓他們去接受教育。”
劉寡婦幽幽醒來,就聽見了這話,差點沒又暈過去。
顧建國也為難,看向了癟老劉:“老哥,你說怎麼辦?”
癟老劉恨不得沒這個侄子,冷著臉說:“就按他們說的辦。”
顧建國倒是有些不忍心:“愛花和小柱年歲還小,這不大合適吧?”
這麼點大的年紀,看了還不得被嚇壞。
劉寡婦哭著喊道:“你們這群黑了心的玩意兒,不想著救救自家侄子,反倒是要去看笑話,老頭子啊,你為什麼走的這麼早,讓我們孤兒寡母沒了依靠。”
往常隻要她來這一套,老劉家的人總會看不過去。
可惜這一次,劉寡婦失算了,如今老劉家恨不得跟他們撇清關係,哪裡還會同情。
“行了行了,哭什麼哭,怎麼的,你對派出所的決定有意見?”劉三嬸嚷嚷道,“我看最該接受教育的就是你,要是你好好教孩子,大柱能打死人嗎?”
劉家的人紛紛讚同:
“大柱小時候多懂事啊,就是被她養壞了。”
“她還有臉哭,我要是她就趕緊找根繩子吊死,到底下跟男人去磕頭認錯。”
劉寡婦的哭聲堵在了嗓子眼,惡狠狠的瞪著他們。
劉愛花抿了抿嘴,知道自家是逃不過的,雖然已經分家,但到底是親兄妹。
她站出來說:“大隊長,我可以跟媽去,但小柱還小,他能不能不去?”
沒等顧建國說話,劉小柱卻緊緊拉住姐姐的手:“姐,我不怕,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們三都得去,一個都逃不了。”劉三嬸冷哼道。
人群中,王麻子死死擰著眉頭,忽然喊了一聲:“我看小柱年紀太小了,到時候嚇壞了可不好,要不我替他去。”
他說的突兀,其他社員都是一愣,隨即眼神古怪的看向他。
王麻子臉色一僵,訕訕道:“我就是見不得你們欺負倆孩子。”
“呦,王麻子,你啥時候這麼好心了。”
“彆是瞧上劉寡婦了,想給這倆孩子當便宜爹吧。”
“你倒是敢想,可惜不姓劉,你替的了嗎?”
劉寡婦張著嘴看著他,忽然開始掉眼淚,這幅可憐的模樣,倒是看得心軟的女人歎氣。
殊不知在劉寡婦心底,這會兒不是心疼女兒和小兒子,而是懊悔自己那天睡得太熟。
要是她早點發現大柱不小心打死了人,就能想辦法頂罪,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女人哭得提淚橫流,無人知道她心底的主意。
顧建國聽了王麻子的話,也多看了他一眼,還是搖頭說道:“你是好心,但這事兒不成。”
劉愛花眼神微閃,她下意識的拽緊了弟弟的手,開口道:“王叔,謝謝你的好意,但不用了,我跟弟弟一起去。”
王麻子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嘴唇哆嗦了一下,到底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最後到底是讓劉家三口一起去,癟老劉家商量了一番,由癟老劉帶著大兒子去,總算是湊滿了十個人。
劉大柱行刑這一天,上河村其他社員都興衝衝的,一副要去趕集的架勢,劉家幾個人卻都低著頭,麵無表情的走在最後頭。
癟老劉跟兒子黑沉著臉,悶不吭聲,跟劉寡婦三人涇渭分明。
自從劉大柱惹出大麻煩,癟老劉在家裡也沒少被兒子媳婦抱怨,這會兒不想管也不敢管。
顧明東看了眼跟在最後頭的三個人,劉寡婦臉色麻木,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劉愛花姐弟倆手拉著手,臉上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等上河村生產隊的社員到了地方,才知道這一次行刑的不隻是劉大柱一個人,是所有溪源鎮的死刑犯一起。
刑場在溪源鎮往西的一個空地上,四麵高中間低,此刻四麵站滿了人,都是附近過來看熱鬨的。
但凡是出了死刑犯的生產隊,這會兒都得派人來觀刑,以起到警示教育的作用。
上河村的社員到了之後,還得去簽字畫押,證明他們確實是到場了。
圍觀的人群多,顧明東看了眼劉愛花姐弟,低聲囑咐了一句:“你們跟在我身後。”
劉愛花連忙點頭,拉著弟弟死死的跟在他後頭。
李鐵柱也抓到了圍觀的簽,這會兒意外的看了眼顧明東,倒是也側身走過去,幫姐弟倆擋住了人群。
顧明東看了他一眼。
李鐵柱笑了笑:“劉大柱是劉大柱,他弟妹是弟妹。”
顧明東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快,圍觀的人群發出一聲轟然。
幾個五花大綁的男人被押著走進了刑場,每個人的胸口都掛著一個硬紙板,上麵寫著他們的罪名。
劉大柱站在死刑犯中,胸口的牌子寫著:【劉大柱,男,二十五歲,溪源鎮上河村生產隊村民,因精神疾病,發病時暴打人致死,影響惡劣……】
“大柱啊!”劉寡婦發出一聲哀嚎,整個人癱軟下來。
“媽!”劉愛花死死的掐住她的人中。
李鐵柱皺眉道:“這還沒開始呢,她就暈了,到時候不會算咱們沒觀刑吧。”
旁邊的社員連忙跑過去幫忙,愣是把她掐醒了。
劉寡婦醒來後,隻癱坐著傻傻的往前看。
劉愛花想安慰,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摟住弟弟,把他的腦袋按在懷裡,免得他看見血腥的畫麵。
“哎,那個就是你們隊的殺人犯吧?”旁邊有個人搭訕道。
李鐵柱黑著臉說:“他是犯了神經病。”
不用他說,圍觀的人也看出來劉大柱精神不正常了,其他的死刑犯死到臨頭,要麼是嚇得雙腿發軟,被拖拽著進場,要麼是強作鎮定,抬頭挺胸保持最後那點體麵。
就劉大柱被五花大綁著,路上還要朝著身邊的人撕咬,手腳動彈不得就張嘴,愣是差點咬下他右邊死刑犯的耳朵。
看守的人沒辦法,隻得把他的嘴也給堵上了。
李鐵柱見狀,朝著身邊的人解釋道:“瞧見了吧,他是自己發了神經病,跟我們生產隊的風氣沒關係。”
方才搭話的人說了句:“既然有病,你們怎麼不關起來。”
李鐵柱沒法回答了,隻哼哼道:“那誰想能想到他忽然發病,還打死人了。”
顧明東無心去聽旁邊的話,他的注意力都在劉大柱身上。
幾日不見,顧明東已經完全無法看到黑霧的蹤影,反倒是劉大柱似乎已經完全失去理智,怪不得派出所會以精神病來結案。
行刑的過程比他預料的快,幾聲槍響後,死刑犯們一個個撲倒在地。
槍聲響起的那一刻,劉愛花猛地捂住弟弟的眼睛,自己卻咬牙堅持著。
忽然,一隻厚實的手掌擋住了她的視線,幫她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劉寡婦卻無心照顧兒女,又是哀嚎一聲,再一次暈了過去。
依稀的,顧明東聽見人群其他地方也傳來幾聲驚呼,除了劉寡婦之外也有人直接暈過去,大約是其餘死刑犯被迫來圍觀行刑的家屬。
劉大柱荒唐的一生徹底結束。
顧明東一遍遍掃過那具了無生息的屍體,確定黑霧也跟著徹底消失,他才收回視線。
白小花與劉大柱的糾纏,也到此為止了。
“走吧。”顧明東將兩個孩子轉過身,沒讓他們看刑場的畫麵。
回去的路上,劉寡婦雙腿發軟幾乎走不了路,全靠兒女撐著才勉強能走。
其餘社員卻七嘴八舌的議論起方才的刑場來,分明帶著幾分興奮,隻有顧明東臉色平靜,就像是剛去了一次菜市場回來。
李鐵柱轉頭問道:“阿東,方才血糊糊的,你就不怕嗎?”
“人死如燈滅,有什麼好怕的。”顧明東淡淡說了一句。
不等李鐵柱再說話,顧明東就說:“人都死了,也沒什麼好說的,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想想地裡頭的事情。”
李鐵柱摸了摸腦袋,嘿了一聲:“也是,死人哪有糧食重要。”
劉大柱的死鬨得轟轟烈烈,死了之後卻消失的無影無蹤,生產隊少了兩個人,社員們的日子卻毫無變化。
因為刑場的震懾,生產隊的風氣一時大盛,以前吵吵到上火還有人敢動手,現在對罵到嘴巴起皮子了,兩家人都不敢動手,倒是讓顧建國很是省心。
顧明東回到生產隊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吳夢婷,拿到了那封信。
作者有話要說:解決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