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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片龍鱗(六)
京城寸土寸金, 遺憾的是玲瓏與祝星淵並不缺錢,隻是這買房子也得看地段看運氣,並不是說你看上哪個, 哪個就能買到手的,祝星淵並不喜歡大房子,除卻暫時買到的一所稍微小一點的宅邸外, 他直接在京郊風景最好的地方買了塊地, 又雇了工人,按照自己的想法挖了吃糖建了亭台水榭, 連裡頭的家具都是他親自畫了圖樣自己打的。
他做任何事都是遊刃有餘胸有成竹的,也總是這樣珍惜跟玲瓏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前來趕考的舉子們都是來自各州各省的人才, 其中才華出眾者不勝其數, 離開考還有半個月,祝星淵仍舊似從前那般閉門不出,也不怎麼結交友人, 偶爾流傳出去一幅字畫, 便驚為天人, 足不出戶,便靠字畫名揚天下。
前來拜會的人也不少, 隻他是不見客的,便是對他的字畫賞識到親自登門拜訪的王爺,他也照樣閉門不見,如此有個性,愈發令人深覺其高風亮節不向世俗低頭, 聽聞現在祝星淵的一幅字,已經能賣上幾百兩的銀子了!
世人都以為他在家中讀書作畫,其實他都是在陪玲瓏玩。
待到會試結束,再瞧那榜首會元,果不其然便是以字畫聞名的通州才子祝星淵,眾人對他皆是心服口服,奈何此人脾氣古怪,任誰請也請不動——皇親國戚想求一幅字都得老老實實按照規矩來,更何況是普通人?
殿試上祝星淵更是一鳴驚人,連皇帝讀了他的卷子都讚他的文章字字珠璣精妙絕倫,當場點他為狀元,愛才之心溢於言表,連殿試的卷子都命人裱起來,京城更是掀起一股祝星淵熱,還有許多人家想要把自家兒女送來拜師,奉上萬兩黃金。
狀元打馬遊街,祝星淵其人豐神俊朗舉世無雙,許多人多少年後白發蒼蒼,尚且回憶當年所見這天人之姿。
隨後狀元郎入翰林,也一直受到皇帝的器重,此人萬般好,唯獨一點,過於戀家。平日除了當差,誰也彆想見著他人,若是沒事,那必然是在家中陪伴夫人,任何聚會酒席都不參加,京中不乏有人背後詆毀,他卻渾不在意。
叫祝星淵自己來說,他是連翰林院都不想進的,隻想陪在玲瓏身邊。
每天離開她,都叫他覺得十分艱難。
玲瓏反倒沒有這樣多的離愁彆緒,如今他們已在京城安家,京郊外那片土地也已經建的差不多了,祝星淵說一個月後便可以搬過去,她可是很期待的。
對於京中有關自己的流言,玲瓏也抱著無所謂的態度,隻要不當著她的麵,她是不痛不癢的。
他們家中買了幾個伺候的仆人,看門的灑掃的煮飯的,尤其是廚子,祝星淵簡直是千挑萬選,務必要玲瓏滿意才行,日子平靜又美好,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人想要珍惜。
一個月後,他們搬入新家,新家占地麵積極大,分外清雅,他與玲瓏住在中央,下人房則在最前頭,平日裡下人們也很乖覺,不會來打擾,在這繁華吵鬨的京城,他們家宛如世外桃源,令人神往。
祝星淵雖入了翰林,但他那一手字畫名揚天下,十分得皇帝喜愛,很快便升了侍讀學士,他於政事上也向來有自己的見解,畢竟是多活了那麼多的人,所見識的經曆的遠遠超出皇帝與朝臣,但他並不貪權,也從不主動攬事,他隻提出方法,至於怎麼去實施如何去實施,那都是皇帝與大臣們的事,饒是如此,皇帝也常常感歎他智多而近妖,若非祝星淵是這般淡泊名利的性子,他是萬萬不敢重用的。
達官顯貴們想要討好他的不計其數,皇帝笑道連自己想將太子送到他那學習都被拒絕,更何況旁人?眾人一聽,那沒事了,連太子爺祝先生都不收,何況是自家的紈絝?
年關到的時候,祝星淵接到家中書信,他中了狀元後沒有回去,而是派人去傳了喜訊,又派人送了許多銀子回去,有他的名聲在,通州府不會有人敢招惹祝家人,信是以祝老娘的口吻說的,先是表達了對他中了狀元的喜悅之情,又表達了對他久不歸家的思念,信的末尾提到翠雲已經嫁了人,對方家境優渥,人品也好,還是個讀書人,如今翠雲已經有了身孕,小兩口日子過得甚美,然後才問祝星淵,你媳婦懷了沒有?
這也是祝老爹祝老娘的一塊心病了,按理說新媳婦進門,快一點的兩三個月就能有消息,沒有玲瓏這樣好幾年肚皮都沒動靜的,再美貌又有何用?總不能叫自家幺兒斷子絕孫吧?
祝星淵也回了一封信,信中毫不客氣地稟明父母自己身體抱恙難以令妻子有孕,請父母為自己隱瞞,切勿走漏風聲,對外隻說是他愛妻,不願妻子忍受生育之苦。
老兩口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幺兒的回信,結果這一看,大受打擊,立刻便將信紙給燒了,此後再有人旁敲側擊詢問,老兩口一致對外: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兩個老得可不管,幺兒疼他媳婦,不願意要孩子,咱們老祝家孩子還少麼,到時候過繼一個便是!
與祝星淵才氣同樣出名的,便是他的愛妻如命。
在這個男人三妻四妾才是美談的時代中,他身邊隻有一個妻子,還對其他示好的女子無動於衷,簡直不可思議!當初狀元郎打馬遊街,勾去了多少女子的魂兒,誰不想見見那位被祝先生珍藏起來的女子?隻可惜祝先生自己不愛參加宴會,也從不讓妻子露麵,如今祝先生已官拜翰林院掌院學士,卻愣是沒人見過祝夫人!
祝先生在外頭是不吝於誇讚自己夫人的,在他口中,便是天上神女都比不得夫人,夫人琴棋書畫精通,詩詞歌賦俱全,於他更勝一籌,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男子,把自己的夫人掛在嘴邊不說,還交口稱讚,實在是令人不敢置信。
這一來一去的,便有人開始懷疑起“祝夫人”到底存不存在了。
若是存在,怎地祝先生已在京城定居四年,卻還不曾見過人?平日的宴會不參加便罷了,連一年一度的宮宴都不曾作為祝先生的女眷參加,這實在是令人不得不懷疑“祝夫人”到底存不存在。
而玲瓏常常一覺便是滄海桑田,四年時間又算什麼?她每日在家中有吃不完的美食看不完的話本子,除卻這點自己玩的時間外,祝星淵都會陪在她身邊,她自己不想出去,祝星淵還能拉著她的腿把她拖出去不成?至於外頭的風風雨雨,隻要不當著她的麵兒說,她還真的無所謂。
但祝星淵才二十來歲,生得好又不顯老,桃花還是蠻多的——不,用蠻多的形容都有偏差,那是鋪天蓋地啊!
奈何這人有驚世之才,卻是半點不通風情,不論使出什麼招數他都視而不見,不知傷了多少情竇初開的芳心。
“外頭下雪了。”這日祝星淵回到家,給玲瓏帶了一包剛出鍋的糖炒栗子。
她懶洋洋地躺在美人榻上,美人榻放在床邊,打開雕花木窗,走廊外便瞧見一陣一陣被風卷起來的雪花,他們家占地甚廣,祝星淵親自為她打造了一個遊樂場,這會兒都叫大雪給掩埋了,但黑紅相間古樸莊重的建築物,與潔白無垢的雪花交織,卻又是彆樣一副美景。
屋子裡暖融融的,祝星淵坐在玲瓏身邊給她剝著栗子,這家栗子炒得極好,又甜又糯,還有一股蜂蜜的清香,玲瓏一口一個,她還調皮地伸出手想要去抓外頭的雪花,奈何走廊上隻有星星點點,她好不容易捏了一點,全都抹到了祝星淵的鼻子上。
他好脾氣地笑,玲瓏便伸出雙手,又要他給自己剝栗子,又要他抱。
祝星淵便擦乾淨雙手,把她從美人榻上抱起來,自己躺上去,讓她依偎他的胸膛再去看雪景,隨後繼續給她剝栗子,最近她越來越愛睡覺了,否則也不會好幾年都不出大門一步,他走的時候她便在睡,回來的時候也在睡,但清醒時又總是這樣甜蜜又可愛。
從來不會真的對他發脾氣,就算偶爾發發脾氣,也是撒嬌。
與她相伴的這些年歲,他常聽聞有人指責她冷酷無情,沒有身為人類的柔軟與血淚,可祝星淵覺得,她應當是自己遇到過最溫柔的人,畢竟自己渺小無比,她本可以完全不管他的。
可她沒有把他丟棄。
所以他愛極了她,不想離開她。
“待會兒我要堆這麼大的一個雪人——”玲瓏張嘴吃掉一顆栗子,又伸展開雙臂比劃著,“要這麼大的~的!”
“好。”
她今天挺精神,顯得神采奕奕,祝星淵眉眼溫柔:“還困嗎?”
“不怎麼困了。”說著,玲瓏打了個嗬欠,摟住他一隻胳膊,故意讓他隻能單手剝栗子,臉上還挺得意地在笑,祝星淵莞爾,順勢把剛剝好的那一顆塞到自己嘴裡。
玲瓏登時瞪大眼,撲上去搶,唇舌交纏間,分享了這顆格外甜的栗子,外頭吹來一陣風,卷起兩人的長發,在空中交融,久久不能分開。
鬨了一通後玲瓏心滿意足,趴在祝星淵胸口:“今年宮宴我陪你一起去吧。”
“嗯?”他愛憐地摸了摸她的小臉,“不需要,你在家裡待著就好。”
“不行。”玲瓏凶巴巴地說,“再不去宣誓主權,彆人都不知道你是有主的了!”
她這樣著實可愛,逗得祝星淵忍不住笑起來,胸膛起伏,被惱怒的玲瓏拍了一巴掌,最後把她擁緊:“好啊,隻要你想,做什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