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四】
晚秋的午後,橫濱的街頭車水馬龍。
奈奈子背著書包,站在了放學路上一家小型私營電影院的門口,仰起小臉,用一雙黑漆漆的圓眼睛注視著門口的玻璃門上張貼著的海報,腳下的步伐不再邁出了,一動不動地站在了原地。
這是一家運營了挺久的小型電影院,就在離偵探社一條街的地方,奈奈子小學時就偶爾會從這家電影院的門口路口,但卻從來沒進去過。或者更準確一點來說,奈奈子就從來沒進過任何一家電影院,隻在家裡用電腦或者dvd影碟機看過電影。
她以前本來就很少出門,雖然現在會偶爾出門玩了,但也都是在公園或者商店街之類的地方逛一逛。因為“電影院”是她不熟悉的地方,所以她也就一直都沒有去過,假期和三輪一起出去玩的時候,她們也很少會去這種需要“花錢”的地點。
亂步也都沒有帶奈奈子去過電影院,因為那裡的“規矩”很多,既不能大聲說話,如果把“推理”出的劇情發展說出來的話,還會被邊上的其他客人瞪,因此亂步也不喜歡去那裡,除非是為了某部作品的電影票特典,他才會一大早跑去排隊,然後買到特典回來,就直接在官網購買網絡付費版,用偵探社會議室的大投影屏幕看。
老舊的電影院玻璃門上,海報層層疊疊地貼了好幾層,既有幾年前留下的舊電影宣傳圖,經過幾年的風吹日曬已經有些破破爛爛的了,連字跡都有些辨認不清,也有最近才新貼上去的宣傳海報。
奈奈子突然停下腳步不走了,隻盯著電影院門口貼著的這些海報看,來接她一起放學回偵探社的果戈裡也收回了邁出的腳,看了看奈奈子,又看了看那些斑駁的海報,金色的眼眸眨了眨。
“你想去看電影嗎?”果戈裡對她問道。
奈奈子不看他,隻是抬頭盯著玻璃門上貼著的海報,頓了兩秒,才抬起了手,伸出手指頭,指向了其中一張看起來才貼了沒兩個星期的海報。
“這個,是橫溝寫的。”她指著那張寫著《獄門島》這三個鮮紅漢字的海報說到。
“唔……”果戈裡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來她說的“橫溝”指的是那個在《野生時代》上連載了很多的作家,他早年用的是本名“橫溝正史”寫作,直到寫第三部作品的時候,才開始用“金田一”這個筆名,一直沿用到了現在。
不過這個作家在兩個月前於住處“被人謀殺”了,凶手正是如今被偵探社保釋了出來的小栗蟲太郎。他死於自己正在連載的中的犯罪手法,現場極其詭異駭人,使得他在那一個月裡“名聲大噪”,本就是一位日本鼎鼎有名的家,再疊加上如此聳人聽聞的死亡方法,他的作品頓時大賣,一時間街頭巷尾的許多人都在議論他的死亡,直到“天人五衰”事件爆出,偵探社被全國通緝,討論這件事的熱度才退下去了些許。
海報上寫的電影上映時間,正好是橫溝“被謀殺”的一個月後。
橫溝正史是奈奈子少數記得住名字和作品、又真的還在寫作的“作家”,所以奈奈子每個月都會看《野生時代》,就是為了看他在雜誌上連載的。
但是橫溝在兩個月前過世了,上個月的《野生時代》上還有他最後留下的一次連載,在“被害”前就已經交給了編輯,所以依舊刊登了,但是從這個月起,《野生時代》上就沒有了署名為“金田一”的作家連載的作品。
這部《獄門島》的電影,就是根據橫溝同名的改編的電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和上個月最後的那一篇連載一樣,是橫溝正史最後留下的“遺作”了。
奈奈子想進去電影院裡看這部電影,但是她從來沒有進過電影院,也不知道去電影院裡看電影該怎麼做,她想了想,轉頭問果戈裡:“果果裡,你有去過電影院嗎?”
“大概有?”果戈裡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如果說之前天人五衰那個地下基地裡的巨大放映廳也算是“電影院”的話,那麼他大概也算是“去過電影院”吧,雖然說觀眾隻有他和西格瑪、陀思,播放的是經典俄羅斯風格的記錄片,一種冰冷、浩瀚、而又充滿藝術性的美。
奈奈子自動把果戈裡的回答當做了是“有”,她背著書包,走到貼滿海報的玻璃門前,兩隻手一起握住了門把手,才把門給推開了。果戈裡在她的身後撐住了門,讓奈奈子先從打開的門縫間進去了,隨後自己也跟了進去,披風的下擺揚起,在玻璃門自動合上前飄悠進了屋,沒有被門夾住。
這是一家很小、很老舊的電影院,前廳裡的燈光昏暗,冷冷清清的,隻有一個老奶奶坐在大約是售票處的櫃台後織著毛衣,身下的安樂椅搖搖晃晃。
奈奈子看見了牆上掛著一個黑板,上麵寫著今天放映時間表,現在是下午四點,隻有一部青春校園戀愛電影和一部動畫片可以看,《獄門島》要等到晚上才會放映。
果戈裡也看見了黑板上的反映表,他站在奈奈子的邊上,偏了偏腦袋問她:“要等晚上再來看嗎?”
但是晚上的話,看完電影就要九點了。
奈奈子撓了撓腦袋,細細的小眉毛蹙起來了一點,有一點苦惱。明天還要上學,她不太想晚睡。……但是她又想看電影。
因為以後,她可能就不會再看見橫溝正史的新作品了,甚至於是或者明天早上起床,她就會忘記這件事,也可能隻是單純地一下子又沒興趣了,於是就再也沒來看這部電影了。
她現在還記得、現在還想要看,所以她覺得,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想要今天就把這部電影看完。
畢竟橫溝正史是她能記得的、注意到了的、第一個還在寫的作家了。就好像是看見的春天裡落下的第一朵花一樣,可能會被撿起來做成書簽、夾進某本書裡,也可能就這麼腳步略一停頓、就尋常地繼續路過了。在她還會想要選擇前者的時候,那還是快一點完成前者比較好。
“我想今天看。”她轉過了頭,對果戈裡說道,深黑的眼眸眨也不眨。
或者可以去彆家的電影院看看。
奈奈子是這麼想的,但果戈裡隻是略微地思考了兩秒,就說了一句“那好吧”,然後抬腿朝著售票處那邊走去了。
他停在了櫃台邊上,臉上是完全無害的笑眯眯的表情,對著坐在安樂椅裡織毛衣的老奶奶說道:“老奶奶,現在可以看《獄門島》嗎?”
披著毛線毯的老奶奶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他和奈奈子剛才短暫的對話,扶了扶鼻梁上架著的一副老花鏡,拖著語速地說道:“幾張票?”
“兩張。”果戈裡麵帶微笑地靠在櫃台上,伸出了兩根手指比劃了個“2”,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讓本該放映校園愛情片和動畫片的時間段,加塞了一部推理懸疑片進去。
“兩張票,1700円,2號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