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張小小的電影票被從櫃台裡遞了出來,果戈裡將零錢遞了進去,從老奶奶的手裡接過了票,轉過身,動作輕快地朝奈奈子揮了揮。
“現在可以先打電話和亂步先生說一聲,我們要晚一點才會回去吃晚飯了~”他說道。
隻有三四十個座位小型放映廳裡空空蕩蕩,隻有最後排正中間的座位上,安安靜靜地坐著兩個人。
燈光熄滅,黑暗的放映廳內隻有大屏幕上亮起的熒熒微光,這隻是一家冷清的小影院,就連看電影時吃的小食也隻有最簡單的那幾樣,奈奈子隻要了一小捅的爆米花,在看電影的時候和果戈裡一人一顆的吃著。
屏幕上各個角色一一登場,看起來有些笨拙的偵探,年輕美豔的三姐妹,自視不凡的和尚,為權力鬥爭不休的家主,豔麗而詭異的陰森氛圍逐漸鋪展開來,近乎是與世隔絕的島嶼,離奇而令人心神震撼的殺人事件接連發生,美麗的女子轉瞬就成為淒慘的屍體,連死亡的現場都帶著詭異的淒哀之美。
偵探為了友人的遺囑而奔赴獄門島,去保護友人的三位妹妹,但卻誰的性命都沒能保全,即使最後終於揭露了殺人的真凶,死者也無法複生,可謂是徹徹底底的一場“失敗”。
奈奈子看過《獄門島》的,電影裡的情節她也大約都能想起來對應的是裡的哪個部分,但她其實也沒有很喜歡看推理,畢竟看起來有點費腦子,隻是因為這是“橫溝正史”寫的,所以她才會去看的。
兩個小時的電影結束,離開電影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了,夜幕降臨,電影院的門口亮起了一盞燈,照亮了玻璃門前的一片空地。
“回去嗎?”果戈裡站在昏黃的燈光下,側過了臉對奈奈子問道,並沒有對剛才看的電影發表任何感想。
奈奈子也同樣沒有什麼想法,她隻是覺得自己應該要來看一看這部電影,所以就來看了,但是對應電影本身,她其實沒有想過什麼。
她甚至連幾個殺人凶手的動機到底是怎麼一個腦回路都沒太搞明白,隻覺得他們殺死三個女孩的理由怪莫名其妙的,但她也沒有認真地試著去理解,畢竟裡也都說了,這個島上的人都是“瘋子”。
“橫溝正史”死了,她的生活好像也沒有很多變化,隻是在她所記得的“曾經是寫的作家”的人裡,她發現的第一個現在也是“寫的作家”的人,如今也“沒有”了而已。
“嗯。”她點了點頭,回答果戈裡,“回去吃晚飯。”
晚秋的夜已經很涼了,奈奈子穿著的是校服,剛到膝蓋的裙子凍得她涼颼颼的,於是她拽走了果戈裡的披風給自己穿上,又把自己的書包塞給了果戈裡拎著,才和果戈裡慢慢悠悠地朝著街道另一頭的偵探社走去,遠處已經在視野之內的老舊紅磚大樓已經亮起了燈。
他們回到偵探社的時候,社裡正在準備吃晚飯。
一些自帶了便當的社員們已經在邊吃晚飯邊聊天了,走廊對麵的廚房裡飄出了飯菜溫暖的香氣。屋裡已經開了暖氣,比室外暖和得多,奈奈子把果戈裡的披風塞回到他懷裡,然後從他懷裡拿走了自己的書包,抱著書包跑到了亂步的辦公桌邊,把書包放下。
“爸爸,你要寫嗎。”她對亂步問道。
奈奈子已經很久沒問過亂步這個問題了,上一次問好像還是一年前,而且那個時候她問的還是“爸爸,你什麼時候開始寫”——這樣完全已經給亂步預設了“一定會寫”的前提。
“不寫。”亂步單手撐著腦袋,靠在辦公椅裡正在玩手機遊戲,一副沒什麼乾勁的樣子回答她。
【……】
爸爸和橫溝果然是不一樣的。奈奈子確信地在心裡這麼想到,這個平行世界的橫溝還是會寫,但是她的爸爸卻不會寫了,她的爸爸跑來當偵探了,並且看起來並不打算跳槽,以後也一直會繼續當偵探。
“那你要好好工作。”奈奈子乾巴巴地對他說道。
亂步沒回答,過了幾秒才對奈奈子說道:“奈奈子。”
“嗯。”
“你想要回家嗎。”
“作業還沒有寫。……等吃完飯,然後寫完作業再回家。”
奈奈子埋頭在書包裡翻著她的作業本,小腦袋抬也沒抬。
跑去看了電影,結果就是晚飯後她還得要寫作業,而且今天沒有抄寫的作業,都是習題,她隻能自己寫了——她並不是很敢把自己的習題也拿給果戈裡寫,畢竟和抄寫本可以隨便撕頁不一樣,習題寫得有問題的話,她可就連撕掉自己重新寫都不行。
“……”亂步看著她沒有表情的小臉,一點表情都看不出來,所以就顯得像是在很認真很專心地翻著書包,黑黝黝的眼睛圓圓的,目不轉睛地盯著書包裡頭,連眨都不眨一下。
為什麼世界上的人總是愛說“父母的愛是無私的”這樣的話呢?
江戶川亂步一點也不能理解,他覺得自己就是個“自私的爸爸”,既不想告訴奈奈子“你的親人找上門來了”、“她還想要接你回家”,也不想把奈奈子讓出去當彆人的女兒。奈奈子笨兮兮的,如果去了“彆人家”,被人欺負了該怎麼辦呢?而且如果奈奈子變成了“彆人的女兒”,那他就不能繼續當奈奈子的“爸爸”了。
那樣的話,奈奈子肯定會覺得,是他這個“假父親”不要她了。
“那就晚上再回家。”
亂步最後隻是對奈奈子這麼說道。
奈奈子“嗯”了一聲,把翻出的作業本都放在了桌上,然後從邊上拖過來了一張空的辦公椅,就坐在亂步辦公桌邊,開始埋頭寫她今天的課後作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