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昔日之人(一)(1 / 2)

三年前的冬夜,天氣很冷,下著小雪。

這裡不是落日島,而是和落日島一海之隔的陸地區,雖然也在黃昏之鄉的範圍內,但居住於此的大多是原住民,無論是基礎設施還是治安情況都不如落日島上。

不久之前,狼犬接到任務,異端審判庭搗毀了一處狂信徒秘密集會地點。當時還是第二負責人的狼犬被上司派過來和審判庭交接,把活口帶回監獄。

這可不是個好差事,下著雪的大冬天出門去和審判庭的處刑人打交道,不但身體冷,心也是冷的。

異端審判庭的工作人員,文職的還算正常,專門負責和狂信徒打交道的處刑人們則多多少少有些乖僻,有精分的,有喜歡吸血的,有熱衷解剖屍體的,還有動不動就錘爆狂信徒腦殼的,什麼樣的人都有。

狼犬一直覺得,文文弱弱的齊先生要負責異端審判庭的工作,可真是太難為他了,他應該去後勤處的醫院,這能讓他的重生本源能發揮大作用。

然而就是這一晚,他恍然意識到,齊先生會被安排到異端審判庭工作,是有道理的。

陸地區偏僻的小鎮,靠近海港碼頭,住在這裡的人魚龍混雜,有獵殺海怪為生的漁夫,有搬運貨物的勞工,有洗衣為生的洗衣工,更有躲藏在這裡有如下水道老鼠一般繁殖的狂信徒。

眼前這家破屋酒館的位置很糟糕,坐落在廢鐵堆積而成的垃圾場中,顯然就是這群下水道生物的秘密基地。整個酒館的二樓已經被炸飛了,大概是窮途末路的狂信徒引爆了炸()藥。周圍的居民緊鎖門窗,小心地躲在窗簾後窺伺著情況,生怕那間酒館裡發生的變亂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酒館裡的燈具已經全部被毀了,裡麵一片漆黑,半人高的鐵門板飛到了戶外,上麵還掛著一具隻剩半截的屍體,被煤油路燈孤零零地照亮著。

而路燈下,一個瘦削的身影靠在牆邊,一身既不保暖也不防水的淺色大衣已經被血浸透,他在抽煙,也在等人。

“齊……齊先生?”狼犬用不太確定的口氣喊出了眼前之人的稱呼。

“是我。”抽煙的人回道,聲音嘶啞,像是咳壞了嗓子。

聞言,跟在狼犬身後的幾名執行官紛紛朝他行禮。

“我出來辦點事,路過這家酒館順道買杯酒,結果被我意外撞破了,真是運氣不好。”齊先生抽著煙,微微側過臉看向狼犬。

燈光下,他的睫毛在咳出了紅暈的蒼白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蓋住了他平日裡溫柔憂鬱的褐色眼睛。冬夜的風凜冽地吹過,小雪在風中橫飛,撲簌簌地打在人的臉上,他卻好像不知道冷,夾著煙的手絲毫沒有顫抖。

但是狼犬覺得冷,他眼看著齊先生的外衣在滴血,那件好像在血水中浸透了的衣服不斷有暗紅的液體滴落在雪地上,讓純白的積雪變成了一攤猩紅的殺戮濕痕。

陰翳的恐懼感從腳底蔓延到了腦中,狼犬僵硬地附和道:“是啊,他們運氣可真不好。”

齊先生笑了,弧度很淺,神情很冷,比起友善的微笑更像是無情的自嘲。

“還有幾個活口,我綁在吧台後麵了,你們再進去檢查一下現場吧。裡麵有個地下室,你們下去前先做一下心理準備。”齊先生說道。

狼犬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把人關進自己的半領域裡,他也不敢問,帶著人進入到已經一片狼藉的酒館中,迅速搜查起了現場。

慘烈,這是狼犬的第一印象,他忍著滿地的血腥味,把一樓的十幾具屍體拖到了一塊。從現場分析,他大概能想象到不久前發生在這裡的事情:齊先生走進這家陌生的酒館,打算喝一杯。也許是從顧客古怪的神情裡,也許是從被加了料的酒裡,又也許是從酒保暗示的手勢裡,他發現了這不是一間普通的酒館。

然後呢?狼犬沒有更多線索了,他帶上執行官們來到了後麵的酒庫,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狼犬打開了笨重的手電筒,沿著染血的樓梯慢慢往下走。

他看到了一個人間地獄。

倒吊風乾的屍體、裝滿了腐肉的祭壇、嬰兒頭顱製作的酒杯,還有酒杯人血裡浸泡著的眼球,一個由這些曾經活著的生命組成的地獄。

狼犬幾乎是從地下室裡逃出來的,他衝到了戶外呼吸新鮮空氣,強忍著胃裡翻江倒海的惡心,幾個下屬蹲在一旁嘔吐,那聲音讓狼犬也想吐。

太不專業了,他瞪著下屬,惱怒地心想,果然還是曆練太少了,換成是執行處的執行官就絕對不會是這樣,要是換成審判庭的處刑人,那更是見了屍山血海眼睛都不眨一下。

“來一根?”齊先生遞了一根煙給他。

狼犬接了過來,他平日裡討厭的煙草味,在這種場合裡倒像是在拯救他的鼻子。

齊先生給他點了煙,露出袖口的手腕纖細,看起來渾然不像是能在短時間內清空一窩狂信徒的處刑人。

他還是那副病懨懨的樣子,抽著抽著,他又咳嗽了起來。狼犬想勸他彆抽了,可他們並沒有熟到可以規勸這種話的地步,於是他咽下了這句話。

煙草的味道讓人平靜,那種強烈的惡心感被壓抑了下去,焦慮不安也被煙霧帶走,吞雲吐霧間,狼犬異常清醒。

清醒到,他發現自己對齊先生的所有認知都是錯的。

他有很強的洞察力,果斷的行動力,還有遠超常人的能力,才能在誤入狂信徒聚點時全身而退。

他也不是什麼奶媽,而是一個專業的殺手,他不會認錯那些屍體上一擊斃命的刀痕。

他也許是身體不好,但並不是病弱,病弱的人是不可能一口氣殺光滿屋子的狂信徒的。

想到這裡,狼犬忍不住問道:“您是怎麼發現這間酒館不對勁的?”

他不知不覺地把稱呼換成了您。

齊先生又咳嗽了幾聲,沙啞地說道:“直覺。”

直覺?

狼犬的獸耳抖動了一下,他懷疑齊先生在敷衍他。

齊先生:“走進酒館的一瞬間,我的直覺在向我示警。很難說清是哪裡不對勁。一定要說的話,酒館的壁畫很奇怪,讓我覺得陰森不舒服,這不是一個酒館應該掛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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