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犬瑟瑟發抖地離開了。齊先生終於還是給了他一次機會,勒令他三天內完成內部人員的審查,把剩下的釘子一根根拔()出來。
差不多又熬了一整晚睡眠嚴重不足的齊樂人揉了揉一抽一抽痛起來的太陽穴,下意識地拉開抽屜找煙,原本放著香煙的位置已經沒了煙的蹤跡,取而代之的是滿抽屜的糖果,和一個被打開的戒指盒,裡麵鑲嵌著一枚美麗的藍寶石戒指。
不是當年寧舟放在他墓碑前的那一枚,那枚戒指在三年前的建立日求婚儀式中被他送給了寧舟。現在的這一枚是求婚現場寧舟送給他的,一樣的藍寶石戒指。
黃昏之鄉所在的東極教區並沒有藍寶石礦,應該說整個人間界北大陸的地理環境都不產出高品質的藍寶石,流通在北大陸中的藍寶石,要麼是來自遠隔重洋的南方原始大陸,要麼是從靜海荒漠教區中流出來的魔界寶石。
在兩界通道的封印沒有被打開的漫長年代裡,龍蟻一族憑借齧噬空間縫隙的天賦,在兩界中自由穿行,喜愛寶石的女王讓巨大的兵蟻們晝夜不停地挖掘魔界的礦藏。末日火山的高溫高壓和富鋁缺矽環境,誕生了洋藍色的美麗寶石。通過商人們的貿易,藍寶石被帶到了北大陸的每一個角落,就連教皇的三重冕寶冠最頂端十字架上的寶石,也是一枚有著六射星光的藍寶石。
這也許是一種隱晦的黑色幽默,象征著純潔、堅貞、忠誠和愛的寶石,誕生於和這些詞彙毫無關係的魔界。
齊樂人不禁想到了寧舟。
當年送出戒指的時候,他比藍寶石更美麗的藍眼睛裡可有看到自己真正的命運?
他當然不會知道,他們都不會知道。
齊樂人盯著他特地放在這裡的戒指,足足看了十幾秒,這才歎了口氣,拿起一顆糖含在了嘴裡,堅定地關上了抽屜。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來人是久未見麵的傅嶽,他發型犀利,一臉胡子拉渣,毫無形象地穿著一身沒洗乾淨的審判所製服走了進來,手裡還提著兩袋香飄四溢的肉包。
三年前黃昏戰役前夕,齊樂人在陳百七的推薦下來到異端審判庭幫忙,當時擔任副庭長一職的人就是傅嶽,那時候他的妻子經常給他來送飯,誰也想不到不久之後她就慘死於狂信徒的儀式中。
“吃嗎?”傅嶽進門就問。
“我已經吃過了。”齊樂人回了一句,又問道,“這半年過得怎麼樣?”
傅嶽把狼犬沒用上的高背會客椅拖到了齊樂人的辦公桌邊,坐下就開始啃肉包:“還成。去了不少地方,從西邊的草原部落,一直到靜海荒漠,再到紅蓮水域和雲渦,又去了一趟極地永無鄉,算是差不多把北大陸的幾個主要人類據點走遍了,大部分教廷的教區據點開始恢複功能,教廷最近在修複教區之間的傳送陣,要是修好了,以後來去也方便。”
齊樂人搖頭:“傳送陣的使用成本太高,現在的教廷支撐不起這種程度的開支。說到底還是人口太少的關係,經濟無法恢複,教廷的資源又大部分毀在了聖城大戰裡,地主家也沒餘糧了。”
二十多年前的第一次兩界大戰,人類至少損失了四分之一的人口,這還僅僅是大戰期間。之後隨著教廷主導的秩序崩潰,原本繁榮的各大教區變為廢土,在艱難中緩慢重建。流亡者們有的逃入深山,有的投靠留在人間界的惡魔,也有的變為蝗蟲一般的匪徒。在之後的二十多年裡,教廷的信仰統治崩塌,被摧毀的秩序無法重建,人間界依舊隨時麵臨著魔界入侵的危機。
傅嶽:“教廷也沒打算全麵恢複傳送體係,就是把幾個主要教區的傳送陣修修好。我聽幾個紅衣主教的口氣,靜海荒漠教區是一定會修複的,畢竟地下蟻城現在是最主要的貿易集散點,永無鄉那邊的物產太匱乏了,光靠教皇冕下的領域產出,不足以支撐起增加的人口。黃昏之鄉所在的東極教區應該也會優先修複。”
齊樂人笑道:“希望教廷可彆找我來要錢。”
傅嶽也笑:“難說,共同修複共同使用。早點修好,我下次去彆的教區也方便啊。”
齊樂人:“你還想出去浪?彆想了,這趟回來我就不打算放你出去了。”
傅嶽大驚失色,他剛才連啃了四個肉包,胡渣上沾了油腥,他也不在乎,拿臟袖子一抹嘴:“那你不如殺了我算了!”
齊樂人嫌棄地丟了兩張紙巾給他:“你也不嫌臟,趕緊擦擦。”
傅嶽敷衍地擦了兩下嘴:“我和人家兔族美少女約好了,下次去了草原再一起吃飯。”
齊樂人淡定道:“以兔族的繁殖力,你下次過去,人家的孩子都已經生了三窩了。”
傅嶽滿不在乎道:“行啊,我幫她帶孩子唄。這叫救命之恩,帶娃相報。”
齊樂人被他逗笑了:“你作為副庭長,成天在外麵浪,之前我在也就算了,過陣子我出門了,審判庭總不能沒人主持工作吧?”
傅嶽回過味來了,吊兒郎當的神情陡然嚴肅了起來:“你準備好了?”
齊樂人:“還沒有,不過快了。其他材料已經湊齊了,等我確定了凝聚化身的主材料就開始。但因為我並沒有成就領域,我在啟用化身的時候,本體態恐怕不能行動自如,多半要在地下冰宮教堂休眠。到時候,審判庭的工作就麻煩你了,這塊工作你可比我經驗豐富多了,交給你,我很放心。”
傅嶽沉默了。
齊樂人也不催他說話,安靜地等他開口。
“你真的要去魔界?”傅嶽問道。
“當然。”齊樂人毫不猶豫地說,“我這三年,一直都在為這一件事做準備。”
這一點傅嶽是知道的,齊樂人一直在搜集魔界的資料,他出門遠行,齊樂人還拜托他在各地收集關於魔界的情報。
齊樂人很執著,隻要那個人還在魔界,他就一定會去找他。
傅嶽想勸一句,就算他真的去了,他們在魔界相見了,那個人真的還清醒著嗎?他走遍北大陸的角角落落,從無數人類和惡魔嘴裡聽說魔界中那一位新王是一位瘋狂又嗜殺的暴君,他屠殺反叛軍,也對自己的部下痛下殺手,三年來他每攻陷一座城池,那裡就會淪為一片火焰中的廢墟。
他從不慈悲,也不憐憫,他是整個魔界的血腥夢魘。
毀滅的黑龍飛過之地,龍翼所投下的陰影就是鐵幕,扼殺一切魔界生靈。
可無論他送來多少關於他的消息,齊樂人永遠不為所動。他甚至笑著說:“他一直在和惡魔戰鬥啊。”
無論是魔界的惡魔,還是心底的惡魔。
又聊了一會這半年裡異端審判庭裡的重點工作和人員變動後,傅嶽離開了。臨走前他跟齊樂人討根煙,得知他戒煙的噩耗,頓時痛心疾首:“你為了去見你老公連煙都戒了?你這麼怕他,夫綱不振啊!”
齊樂人黑著臉把他趕走了,臨走前交了個任務給他,讓他帶小小去鬨鬼的避難所查看情況。昨晚半夜他已經去過一趟了,在那裡呆了很久,但沒什麼發現,可他還不放心,打發經驗豐富的傅嶽再去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