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 賀母成日在家以淚洗麵,一想到要一個人回台州,便覺得榮華富貴的人生仿佛是走到了儘頭。
其實並不然,賀母娘家在台州雖然比不上N市的賀家顯貴,但也算富甲一方。
賀母表麵上是放不下賀南方,哭訴不想離開兒子。
實際上到底真舍不得什麼, 明眼人都知道。
李苒被她成日的哭吵弄的的心煩意亂,連續幾晚沒再回去。
而賀南方這段時間一直在外地出差, 等他回來的那天晚上,李苒已經在工作室睡了一個星期。
**
這天晚上, 下班前於曉曉瞥了一眼李苒辦公室,燈還在亮著。
敲門進去, 見李苒還在悶頭畫畫。
她最近在趕一批畫稿, 是工作室承接一個漫畫公司外包, 一組古風人物像。
李苒之前沒畫過古風, 第一次接觸, 畫了幾幅樣板畫給對方公司, 沒想到收獲極大認可,也給了她很大信心。
讀書時,她專攻的是傳統水墨畫, 素描和水彩是小時候跟李昌明學的, 也略懂一二。
後來她喜歡上賀南方,無師自通學了雜七雜八的簡筆畫,纏繞畫, 又玩起水粉。
總之,人家都是術業有專攻,隻有她是什麼都會,什麼都不精。
於曉曉進來時,李苒正埋頭構思,咬著鉛筆走神。
“想什麼呢?”
李苒被她嚇一跳,回神後,攤開麵前的畫稿:“這個秦陌——我總是覺得他不該穿一身白衣。”
秦陌是漫畫公司給過來的一個人設,漫畫裡的他英姿颯爽,武功高強,是一個神秘的俠客。
所以要求工作室設計一套秦陌葉穿白衣的古風圖。
李苒畫了十幾幅樣稿後,越想越覺得秦陌不應該穿白衣。
雖自古大俠都愛穿白衣,走不食人間煙火是人設,可......白色多不耐臟,一沾上血就像個大夫。
於曉曉被她想法嚇一跳:“咱彆創作行嗎?你就根據他要求的人設畫唄。”
李苒試過,更惆悵了:“我一給他穿白衣,他就來夢裡罵我。”
於曉曉:“罵你?罵你什麼了?”
李苒一本正經:“他說,哪個沒腦子的給老子穿白衣,搞得老子像要去奔喪一樣。”
於曉曉一時語塞,一副“你真的沒在逗我”的表情。
她眼神輕放在畫上的秦陌:“我明天去漫畫公司一趟,要找他們編劇談談,秦陌他根本不喜歡穿白衣服。”
於曉曉一副“李苒已經走火入魔”的表情:“苒苒,咱們隻是畫師,又不是編劇,怎麼能決定人物人設。”
“再說了,這部《女相國》動漫是鵝廠的大製作,都是通過編劇層層審核過的。”
“怎麼能說改就改。”
秦陌好歹是漫畫中的男二,算比較重要的角色。
“再說了,你不給他穿白色的衣服,那你給他穿什麼顏色?”
下一秒,隻見李苒從抽屜裡拿出一遝——整整一遝都是她花的秦陌。
隨後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穿紅色呀,你看我都畫好了。”
敢情她一個星期一幅成稿沒出來,都在畫不務正業的東西。
於曉曉:“......”不過還是接過畫稿仔細看了看。
彆說,畫裡穿紅衣服的秦陌,非常生動。
當頭日空下,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馱著紅色的身影策騁在沙漠上,漫天金色的沙子,將那抹紅渲染得無邊逍遙。
於曉曉咽了咽口水,她摸了摸畫,又看了眼李苒。
隨後改口:“嗯......談談也不是不行。”
於曉曉見她還要加班的樣子,瞥了眼放在裡麵的折疊床:“你還不回去?”
“不回,他媽天天在家尋死覓活。”
“去我家?”
李苒顧及於鴻霄,自然不肯過去:“我在辦公室將就一宿。”
於曉曉沒再勸:“去我家吃個晚飯總行吧?下午我爸帶伯父出去釣魚了,晚上肯定會留飯。”
說起李昌明,李苒也有一個星期沒見他。
見她猶豫不決,於曉曉說:“放心,我哥不在!”
她這才答應過去。
李昌明早已經從於家搬出來,李苒給他在外麵租了一套房子。
兩室一廳,另一間孔樊東住。
去於家的路都很熟,兩人各自開著自己的車回去。
路上李苒接到賀南方的電話,她淡淡地瞥了一眼,沒動。
電話一直響到賀南方耐心快用完,她才慢悠悠地接起電話。
他上周去國外出差,走之前讓李苒乖乖在家呆著,結果第二天她就跑去辦公室睡了。
之後幾天,李苒也沒有主動打過電話,兩人無牽無聯的像是陌生人。
李苒很滿意這種狀態,日子過的難得逍遙。
隻是有天半夜,她收到賀南方一條撤回了的短信。
早上起來她才看見,至於撤回什麼內容,李苒並沒有過多興趣。
兩人就這樣不聲不響過了一個星期,直到賀南方打來這通電話。
李苒打開藍牙耳機,懶洋洋的聲音:“喂。”
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我回國了。”
李苒嗯了一聲,表示知道。
電話裡一陣沉默,他倆平時並沒有太多話題可聊,以前還好,有李苒主動。
現在李苒不主動了,兩人之間經常會出現信號不好似的的冷場。
就在李苒以為電話已經掛斷,正要把藍牙耳機切了時。
賀南方突然開口:“你在哪兒?”
李苒看著漆黑的車窗外,隨口道:“外麵。”
賀南方逼問:“哪裡?”
李苒歎了口氣:“我去趟於家。”
這次沉默要更久一些,男人幽幽地語氣問:“見誰?”
李苒:“......”
她簡直被賀南方的小心眼給氣笑了,不冷不熱的語氣:“跟你有什麼關係麼?”
跟他沒關係?顯然賀南方不這麼認為:“去見於鴻霄?”
“於鴻霄今天不在,滿意了吧?”
男人語氣比剛才稍微滿意了些:“早點回來。”
李苒狠狠地掛了電話,扔到副駕駛,氣未消地罵了句:“神經病!”
電話裡賀南方的態度倒不逼不咄,可偏偏深沉壓抑得叫人心裡不舒服。
尤其是話裡的深意尤為明顯,仿佛李苒背著他去於家偷/情似的。
**
到了於家門口,李苒將車停在院子外麵,下車時,見到孔樊東站在院子外麵抽煙。
他的行事做派是典型賀家人的樣子,即使抽煙也筆直地挺著背,一隻手插著口袋,頗有些漫不經心地站著。
其實派他來保護李昌明,是一種比其他手段更煎熬的懲罰。
原本孔樊東是賀南方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出入各種場合身邊都會有他的影子。
他在賀家待了二十年,從老爺子掌權就開始做助理,一直做到賀南方當家,成為特助。
身份地位,甚至比李艾高出一大截,除了賀南方他誰都不放在眼裡。
然而在賀家,賀南方才是真正的權力中心,對這些特助來說,即使在賀南方身邊端茶倒水,也比在外麵看似清閒地當保鏢好。
這種懲罰,直接將孔樊東從賀家權力中心剝離,變成一個無人問津的保鏢。
其中差距,隻有他自己能體會。
他因受過特殊訓練,感官敏銳。
李苒從門外路過時,孔樊東便聽出她的腳步聲。
轉身掐了手裡的煙:“李苒小姐。”
這個人男人再次見到李苒時,沒有畢恭畢敬的俯首巴結,也沒有高人一等的傲慢態度。
他用一種對賀南方的同樣的態度對待李苒,不卑不亢,但恪儘職守。
李苒點點頭,從他身邊錯開,進院子。孔樊東跟在她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
李苒走了幾步停下:“你有事嗎?”
孔樊東那張粗獷的臉笑笑:“沒事,就是想問問你老板最近怎麼樣。”
孔樊東今年四十比賀南方大十二歲,自賀南方年幼時便跟隨。
他看見李苒想的並不是請她開口,求情將他調回賀家,而是詢問賀南方最近怎麼樣。
說實話,李苒很意外。
驚訝歸驚訝,李苒還是回答他:“我不知道,他最近在出差。”
孔樊東似乎也沒指望能在李苒這裡聽到什麼,他倆之前的過節,連孔樊東自己都不太好意思過多開口。
李苒看他這副稍有些失落的神態,心中有種微妙的感覺。
——自己久不放在心上,久不關心的一個人,突然被彆人這麼殷切地提起時,有一種很陌生的感覺。
像是一麵被蒙上灰層的玻璃鏡子,被遺落在角落裡,連照出來的人心也是灰蒙蒙的額,沒有絲毫往日的鮮紅。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前段時間......他睡眠不太好。”
“就這個,彆的我不知道了。”
孔樊東點點頭,說了句:“謝謝!”
這是李苒在賀家這麼多年,聽到的最真誠的一句謝謝。
沒再多說,她進屋後,見李昌明正在和於父下象棋。
李昌明和於父年齡相仿,都喜歡釣魚和下象棋,自從李昌明來於家,兩人居然隔三差五的約出來,湊在一起喝杯小酒。
李苒進來後,李昌明連聲招呼都沒打,頭也不抬地繼續研究他的象棋。
李苒哭笑不得,裝作吃醋的樣子,生氣道:“爸爸,你愛閨女還是愛象棋?”
李昌明頭也不抬:“最喜歡我閨女。”
旁邊的於父戳戳他,“嘿老夥計,你閨女在旁邊站著呢,可不在象棋上。”
李昌明這才回神,看到李苒後滿臉驚訝:“你什麼時候來的?”
李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