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了常福來母子, 本來他家小子身上也要上繩的, 蘇苑娘見到, 讓三姐前去吩咐人,換了個壯漢去抱這小子,頓時哭鬨掙紮不休的小兒軟了手腳, 連哭聲都小了。
“娘子,您對這家人太好了。”扶娘子出去的時候,知春小聲說了一句。
蘇苑娘看她一眼。
知春看了看走在另一邊的旁管事,不好說什麼。
總有些話是不好宣之於口的,她也不能當著諸多外人的麵跟娘子說這一家人是一丘之貉,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用不到額外的仁慈。
“一人做事一人當, 辱不及父母, 禍不及妻兒,小兒隻是哭鬨了幾句, 何苦連他都上綁?”最要緊的是, 連小兒都不放過, 那就難免被群起攻之了, 蘇苑娘便連大房房裡的兒子也沒打算計較。
上世常生貴活的時間不長, 他在結冠成年後剛不久, 就被奸辱過的一位女子的父親亂刀砍死在街中, 當日他與持刀者, 還有另外六個被波及的百姓死於街上, 死的比他爹娘還早。
常生貴上世被父母嬌寵, 性子極其張揚跋扈、乖張荒唐,誰也不能教訓他,若不然他父母就會要死要活。但不是所有爛尾常府都能幫他收拾好,也不是所有仇恨是權力能掩下的,在他荒唐地闖入民宅,當著這家女主人的麵奸辱其女,其後母女倆雙雙上吊後不久,這家的男主人得信回來,當天就持刀把他亂刀殺於街道。
他的現世報來得很快,蔡氏在他死後倒是傷心欲絕了一段時日,但很快就天天喝生子的藥湯,常孝鬆也很快納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為妾,他死去不到一年,他的弟弟就出生了,取代了他,替他父母繼續謀求常家家主的位置。
蘇苑娘曾憎厭過常生貴,等她離開臨蘇走前,她看到了那個跟常生貴小時候一模一樣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弟弟,她才發覺常生貴的一生當中最錯的可能不是他自己,而是起初一開始就把他養毀了的常孝鬆與蔡氏。
這一世,蘇苑娘還是不喜那個小小年紀就把作賤人當天經地義的常生貴,但陰差陽錯之下常生貴懼怕遠離父母,反而纏著照顧他的那個善良婆子不放,她也沒攔。
小孩子靠父母成不了一個人,但他要是想自救,想必也無人攔著。
“夫人說的是。”旁馬功在旁附和了一句,眼睛瞥了知春一眼。
聽說這個是蘇夫人親自調*教出一的大丫鬟,看起來不過爾爾。
夫人的手段,他是覺得沒錯的。這往小裡說,小兒是一個家的以後;往大裡說,每一個家的小兒加在一起,就是一個國家的以後,於國於家,於情於理,小孩兒是許多人不能碰及的死穴,而夫人對小孩寬容這一點,隻要她做到這一點,外麵的人誰敢說她不仁慈?
到底是蘇書聖的女兒,不是泛泛之輩,站的立場很是立得住腳,經得住說。
旁馬功隱隱知道讓蘇苑娘儘快掌家是蘇老狀元這個親家大老爺的意思,為此蘇家是拿出了東西來的,而他們家老爺也有心,絲毫沒有不願意的意思,甚至親自留下來幫著夫人儘快把常家攬於手掌心,但也可能是過於愛重了,他很不想夫人親自去受那個侮辱,想把事情一己之力率先平息了下來,再讓夫人去摘那個果子。
娘家夫家都是儘力為她著想,至於哪個更好更有心,旁馬功倒是一直覺得他們小伯爺很是有心了,而夫人作為大家女子,想必也不願意跟與她有雲泥之彆的人打交道,他們家小伯爺也是用心良苦,之前夫人沒意會到他們小伯爺的苦心,他還頗覺可惜,現在看來,他們夫人也頗有主見,至少目前看來,看不出來她跟小伯爺是一條心的,兩個人想的不一定是一樣的。
“娘子。”知春警覺,旁管事那狀似不經意的一眼,在她眼裡看出了不認同來,她小聲地喊了她們娘子一聲。
“嗯。”蘇苑娘朝她點了下頭,未置多詞。
上輩子,知春多為她出頭,但到最後還是成了她為知春出頭。知春很想幫她,但有心無力,主人的事哪是一介下人能插得進手的,這一世,她的事自己來了,而知春在離開她身邊之前,她也想帶著知春跟她一道多經曆一些,而不是她有能耐了就為知春出頭,讓她事事順心。
有人幫的時候,事事順心很容易,但人終究是要靠自己的能耐,才能撐得開自己的那片天。
她都如此,知春更如是。
“夫人,上轎罷。”
蘇苑娘朝說話的旁管事輕頷了一記下巴,彎腰上轎,知春見狀,心中那股突如其來的委屈頓時來不及多想去安放就消失了,連忙打簾子輕柔叮囑娘子:“娘子,小心些,我和妹妹她們就在外麵跟著,您有吩咐就叫我們。”
“好,起轎罷。”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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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府的下人一過來六公府報信,常六公從床上起來著衣,他大兒子常太白勸道:“爹,您身體不好,派人去說一聲,伯樊夫妻也是能理解的,他們都是通情達理之人,不會說什麼的,您就讓我替您去罷,一樣的,我看就收拾個分支遠親,用不到您,您就彆去了。”
“答應了的事,要做到。”常六公伸開手,讓兒子為他穿外袍,閉著老眼吐了口濁氣,“趁我還能動,多動動。”
等他死了,他攢的還能讓兒孫們多用兩年。
“你弟弟的事,我看十有八*九能成,我早前跟他說過了,這些年辛苦你了,沒有你們夫妻侍候在臨蘇伺候我,哪有他跟他媳婦在京城的好日子,這些年是你供他的,你供了他半生,後半生他是要回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