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廂,常伯樊聲音更低了,看著帳麵上的數字漠然低語道:“查,把洪兵給我查個底朝天,郭安財沒有那個膽子。”
郭安財就是郭掌櫃。
比起孫掌櫃這個半路出家投到大當家門下當走卒的,那是個老前輩,孫掌櫃此前跟郭掌櫃打過交道,也是知道東家底下那七個大掌櫃個個都是想跟著當家終老的,東家許諾他們的好處可不是當個夥計就能得的,他自認一介洪兵,還不至於讓這些個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狐狸自毀前程。
孫掌櫃認為這次沉船的貓膩就是在東家所說的洪兵身上,東家自己用的人,想必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底下人的為人了。
“是,老漢明早一早就讓下麵的夥計去打聽。”東家的聲音小,孫掌櫃的聲音放得更小了。
但便是小,也被常伯樊背後輾轉醒過來的蘇苑娘聽到了。
此前她忙完她的日常瑣事,常伯樊便讓她進裡頭去睡,蘇苑娘沒有答應。她自不是那常伯樊說什麼她便什麼都聽的人,便不聲不響挨到了他身後打盹,想陪他把帳算完,姑且當是她對他的有難同當。
為免擾著他,直到睡過去她都沒出聲,這廂醒來她也是睡了一陣了。
她這乍一醒來腦子雖還有著些迷頓,但還是聽出了常伯樊那句“郭安財沒有那個膽子”當中的怒氣。
她知道常伯樊發過火,但那是很久遠的事了。
這世常伯樊對她長存笑臉,便連冷臉都很少讓她看到過。
那手尚還留在她的腰上拘著她,可蘇苑娘的頭靈巧,身子不能動她便動了頭,從常伯樊的身後探出了頭來。
“苑娘?”後麵的人有些攔不住,常伯樊不得不回過頭無奈叫了她一聲,“沒事了,我和孫掌櫃隻有兩句話了。”
蘇苑娘頷首,鬆開扶在他披衣下方腰上的手往前一指:“你把帳本子給我看看。”
睡之前她聽了一陣,知道他們是在算這次貨的帳。
聞言,常伯樊頓了一下,片刻後,他突然笑了起來,轉頭碰上了她探出來的臉,尚有外人在,常伯樊僅用臉碰了她柔軟的臉一下,輕觸即離,嘴裡輕笑道:“就是簡單盤了一下,明天等你睡醒了我就給你看。”
“我現在睡醒了。”他不給,蘇苑娘便掙紮著往前去夠。
常伯樊看她非要不可,也是無奈,又見她起了力氣掙紮,生怕傷著她,連忙把眼皮子底下的帳本給了她。
蘇苑娘便拿著了她想看的帳本子,這下便安靜了下來,側身蜷坐在常伯樊的身後,就著明處朝她這邊照過來的燈光看起了帳本。
她這算是醒了,這廂常伯樊也收住了身上的盛怒之火,放平了口氣朝孫掌櫃溫和道:“夜也深了,明早起來還有一大堆事,你先去休息,我叫丫鬟帶你去歇榻的屋子。”
“姐兒們都睡了罷?”孫掌櫃忙道:“就彆叫醒她們了,之前我去過屋子換鞋,知道是哪一間。”
常伯樊頷首不語,孫掌櫃隻聽東家夫人朝外喚了一聲:“小彩?”
外麵沒動靜。
蘇苑娘叫了一聲沒聽到動靜,便回頭找小銅鈴,剛回頭朝桌子下麵看了兩眼,就見常伯樊已從下麵摸出了銅鈴搖了兩下。
叮叮叮叮,銅鈴輕脆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
這晚值夜的是蘇母給女兒找的小丫鬟當中的一個,值夜的丫鬟就睡在主屋右側邊的一間小屋子裡,小屋子挨著燒炕的火鍋爐暖和得很,來京後小彩也輪過一次夜,但那夜一夜無事,不見主人們喚她,這晚她側耳聽了一陣也沒聽到動靜,被窩又是萬般暖和,便放下心睡了過去,鈴鐺響起也沒驚起她。
等了一陣也沒等到丫鬟,孫掌櫃正要開口要走,又見東家搖了一下鈴鐺。
這次沒過多久,外邊就起了些動靜,片刻後就有人在門口氣喘籲籲壓著嗓子道:“娘子?姑爺?可是有事?”
“三姐,進來,門沒鎖。”蘇苑娘聽到是三姐來了,揚聲叫了一句。
“欸。”三姐忙快快推門進來,簾子打在臉上也沒顧,先是把門快快掩上,這才轉身朝娘子姑爺急急走來,“娘子什麼事?”
蘇苑娘見她身上的棉衣是草草係的,便拿起炕上那床多的小四方被給她,“去送孫掌櫃的去他歇息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