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白露粘好姓名牌,按照唐自立事先給的座位表一個一個把姓名牌放好。
一個高二的女生端了一個很大的托盤進來,把托盤上麵的白瓷茶杯挨個挨個在姓名牌旁邊擺好,又放上茶葉。
這麼一擺,就挺像模像樣了。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做好了,謝白露跟白剛打了個招呼,才去找到魏老師,回到同學之中。
高一一班的同學們統一穿著白襯衫跟深色的褲子,胸前佩戴領/袖/像/章,腳下清一色全都是飛躍白球鞋。
沒有白球鞋的同學也提前去親戚家借了一雙,力求達到著裝一致。
女同學們都用了紅色的頭繩,連短頭發的女生也在黑色發夾上纏了紅色的絨線。
手巧的女生還能在上麵纏出一朵絨線球,或是一個好看的蝴蝶結。
這會兒沒人化妝,但年輕就是最好的化妝品,每個人都顯得朝氣蓬勃、意氣風發。
“我們班抽到了倒數第三個出場。”魏老師抽了簽,很高興的走回來,“這個順序挺好的。”
因為要打分的關係,所以最早出場的幾個班級就不太有利了,評委們心裡沒底,一上來會不敢打高分。
很快,領導們也全都來了,除了教委的領導之外,連分管教育的徐副市長居然也來了。
這用的當然是唐自立大姑的關係,她的直屬領導年後做上了副省長,她也跟去省政府了。
不過市裡這邊的老關係她還是有的,這位徐副市長原本就跟她關係不錯,這次也是賣給她一個麵子,過來出席一下,說幾句開幕詞就離開。
市一中的領導跟老師們都很興奮,徐副市長願意來說幾句話,對他們是莫大的鼓勵。
徐副市長發言結束,市一中第一屆紅/歌賽就正式拉開了帷幕。
唐自立還請了攝影師,給所有領導跟評委拍了兩張大合影,之後評選出的前三名也會有班級大合影,所以同學們也很期待。
高一一班坐在禮堂比較靠後的那一片地方,謝白露的旁邊就是潘雨霜,她兩隻手各捏一個汽水瓶蓋子,緊張的嘴唇都發白了。
謝白露說:“我聽到現在,沒有一個主唱比你唱的好,你就放寬心,安安心心準備拿第一吧。”
“真的嗎?”潘雨霜扭頭看向謝白露。
“當然是真的啊!我什麼時候騙過人?”
“這倒是,你從來不騙人的。”潘雨霜稍微鬆了一口氣,身體也慢慢活動了一下。
雖然班級不少,但一個班從上台到下台也就五分鐘時間,所以沒過太久就輪到了高一一班。
他們提前被引導員帶去了後台的側後方候場,魏老師看著他們,低聲說:“我們已經排練到最好了,一會兒大家就放膽唱,什麼都彆怕!”
“好!”同學們都小聲笑了起來。
上一個參賽班級從另一邊下台了,報幕員走上去,用話筒說道:“下一組,由高一一班帶來《紅星歌》。”
台下響起掌聲,謝白露跟著同學們一起走上台,她就站在潘雨霜的左邊,這是非常中間的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前幾排的人臉。
魏老師拉起了手風琴,大家跟著音樂開始唱了起來:“紅星閃閃……”
謝白露的音量控製的很好,一點兒也沒影響其他人,而她身邊的潘雨霜居然發揮的非常出色,獨唱部分是她有史以來最棒的一次。
整首歌唱的非常完美,一曲結束的時候,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謝白露朝台下看了一眼,見文工團團長也在微微點頭,心裡便有底了。
忽然,她覺得有點不對勁,這才看見台下第二排正中間有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男人正死死的盯著她看。
那目光帶著一點兒說不出來的惡意跟戲謔,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個男人中等身材、正常相貌,不好看也不難看,頭發有些長了,有幾縷還遮住了眼睛。
但她很快就隨著同學們下了台,接著大家都在歡呼表演成功,她也拋下了那個目光,跟同學們一起討論這次的成功。
等所有班級全部唱完,負責計算分數的老師們已經把前三名排出來了,紙條也交到了校長的手上。
大家都非常緊張的等著宣布結果,最後,高一一班得了全校第二名,以微小差距惜敗給了高二三班。
雖然沒能拿到第一名,但第二名也讓大家非常興奮了,因為他們全都上了台,跟魏老師一起舉著獎狀拍了一張大合影,每個人還得了一根鉛筆作為獎勵。
一根鉛筆不算什麼,但至少也是一份獎品,連龐小英都認認真真的把鉛筆收好,還說:“我要拿回家做紀念。”
“是呢,我也不打算用,我要放在那裡,以後看到這支鉛筆就會想到今天的第二名!”潘雨霜興奮的小臉通紅。
比賽全部結束,雖然有人歡喜有人憂,但總體來說,學生們都是高高興興的,因為大家都是頭一回全體參加到這種正式的大型比賽中,就算沒拿到名次,也是一次非常新奇的體驗。
散場後,很多學生都不舍得離開,還在文工團裡麵轉悠。
唐自立怕男學生們惹出事端,便安排全體學生會成員戴著袖章,在文工團裡到處逮學生,逮到一個就讓他們立刻回家或回校。
謝白露、龐小英跟白剛分成了一組,三個人在裡麵轉悠來轉悠去,確實逮到了不少一中的學生。
白剛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他還在想著林丹妮小同誌呢,不過宿舍區在很後頭,還有看門的人,他們是過不去的。
全體成員在裡麵搜查了差不多半小時,大致確定所有同學都出去了,這才去小禮堂集合,因為唐自立要給他們開一個總結的小會議。
謝白露三人從籃球場那邊走回來,路過一個小花壇的時候,之前在台下用惡劣目光打量謝白露的那個年輕男人就坐在那裡,繼續用一種不懷好意的視線盯著謝白露。
龐小英把謝白露擋在了身後,白剛看了那個男人一眼,沒說什麼,隻是拉著謝白露趕緊朝前走。
等走出去好遠一截,白剛才有些緊張的說道:“謝白露,你怎麼得罪那姓周的了?唐主席沒告訴你,那姓周的不能惹嗎?”
“我都不認識那個人,今天頭一回見。”謝白露說:“你說他姓周?難道是周福喜家的人?”
“對啊!他是周福喜的小兒子周明明!咱們省城最讓人頭疼的混賬!你怎麼會惹了他呢?”白剛說:“可你又不認識他,難道……難道是……他瞧上你了?”
謝白露說:“你覺得剛才那個目光是瞧上我了嗎?瞧上的目光應該是你看林同誌的目光!”
“那你就是真的得罪他了!哎呀,不說了,你趕緊的去找唐主席!”白剛拽著謝白露的袖子,沒命的朝小禮堂那邊跑過去。
“你慢一點兒!我的衣服可是新的!”謝白露把胳膊拽了回來。
她身上這件白襯衫是今年新做的,用了時下流行的確良的料子,因為有點兒透,所以裡麵還要穿一件白汗衫。
這會兒的女孩子大多是穿不起文/胸這種好東西的,但她們會自己做一種半截式的棉布小背心當內衣穿。
原本謝白露也是穿這種自製的半截小背心的,不過前陣子馮寶珍托人弄來了幾件白色棉布製成的文/胸,因為不能挑大小,所以拿回來以後才發現扣不上。
最後給謝白露一試,她倒是剛好能穿,馮寶珍就全都給她了,自己也懶得動手改了,隻等著托人再弄幾件大一號的回來。
這會兒穿的起文/胸的女孩子不多,大家也害羞,就算穿了外麵也會用白背心什麼的擋住,謝白露也不例外。
她倒不是害羞,她是不想被人說她搞特殊化。
龐小英幫她整理了一下被拉歪的白襯衣,說:“那個人好像跟上來了,咱們快點跑吧。”
謝白露回頭一看,果然看到周明明邁著八字步,嘴裡叼著一根煙,流裡流氣的朝這邊走過來了。
三個人撒腿就跑,一口氣跑到禮堂裡麵才停下來。
“跑什麼啊?不用這麼慌。”唐自立說。
白剛快哭了,“不是我們自己想跑的,是有人在後頭追。”
“什麼?”唐自立微微皺起眉頭。
“你知道周明明也來了嗎?”白剛說:“剛才我們在路邊看到他了,他一直盯著謝白露看,盯得我都發毛,就拉著她們跑,跑一半回頭一看,周明明居然跟過來了,你說嚇人不嚇人?唐主席,你怎麼回事啊?怎麼讓謝白露跟周明明這種人結仇怨了啊?”
唐自立立刻把謝白露拉到一邊,低聲說:“是真的嗎?他真的那樣看你了?”
謝白露點點頭,“我們班唱完歌的時候我就發現他了,但是後來一鬨騰,我就忘了。唐自立,我跟他能有什麼仇怨呢?難道是之前褚美珍的那個事兒?”
唐自立說:“褚美珍去周家告了狀後,周福喜親自去跟我爸解釋了一下,還嚴厲批評了褚美珍。我爺爺是什麼人,周福喜心裡還是有數的。按道理,他也不想跟我們家結仇的,要不然,上次的事兒不會這麼簡單就算了。不過周明明是個混不吝的,我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麼。總之,你最近不要一個人出門,做什麼都要找人一起,記住了嗎?”
謝白露點點頭,“記住了,這個周明明這麼嚇人?”
唐自立說:“他糟蹋的人比他爸糟蹋的還多,他爸第一愛吃,他第一就是愛惹事。而且,他打起架來不要命,正常人都不願意跟他接觸。”
唐自立又提醒了謝白露幾句,見所有成員都到齊了,就開始開會總結了。
因為這次比賽的圓滿成功,所以唐自立大力表揚了每一位學生會成員,最後,他又說:“我還幫大家爭取到了一點兒獎勵,每個人發一張飯票,可以在學校食堂打一份土豆肉絲吃。”
所有人都歡呼了起來,連龐小英都笑的合不攏嘴,可見這年月大家有多饞肉了。
領了飯票,他們就開始打掃禮堂,男同學乾重活,女同學乾輕省一點兒活計,好在人不少,差不多半小時也就打掃完畢了。
謝白露、龐小英跟另外一個女同學抬著一個竹筐子去倒垃圾,倒完回來的路上她們又看到了周明明。
龐小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這個人明明長得挺正常的,可看人的眼神也太陰森了吧……”
謝白露低著頭朝前走,沒走幾步,被周明明喊住了,“謝白露小同學,停下來說幾句話啊。”
這都點名道姓了,直接溜走肯定不行,謝白露三人停下腳步,一齊朝他看去。
“請問您是?”謝白露問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周明明是也。”周明明嬉皮笑臉的說道:“你也甭跟我裝了,剛才那個白剛認識我,他肯定告訴你我是誰了。”
謝白露不說話,周明明繼續說:“我聽人說,你特彆會做菜,做的菜比國營飯店的大廚還好,這是不是真的?”
謝白露說:“這是人家奉承我呢,我一個學生,一天到晚在學校吃食堂,我哪有那麼多機會做菜啊?還做的比大廚好,這怎麼可能。”
“可能不可能的,試一試就知道了。”周明明說:“我爸就一個愛好,那就是吃。最近半年,他吃不好飯,人都瘦了一圈了。你現在跟我走一趟,去做幾道菜給我嘗嘗。要是你手藝真的可以,我花一百塊一個月請你給我們家做飯。怎麼樣,一百塊錢,多少人一個季度的收入,你一個月就賺到了!”
“我們應該艱苦樸素,不要總想著錢。所以謝謝你的好意,我拒絕。”謝白露說著,就要繼續朝前走。
周明明哈哈大笑,“謝白露小同學,我跟你說,這頓飯我是一定要嘗到的!今天吃不到不要緊,我以後天天都去找你,一直到吃到為止!”
謝白露聽著那個刺耳的笑聲,忽然停住腳步,轉過頭道:“你吃到也好,吃不到也好,我都不可能去你家做廚子的!我是個學生,畢業前我是不會工作的!”
“那還不簡單嗎?我讓我爸跟你們學校說一聲,現在就可以發個高中畢業證給你了。”周明明說:“我一天高中沒讀過,還不是照樣有一中的畢業證?”
謝白露不再說話了,跟這種有點兒瘋瘋癲癲的人是沒辦法溝通的,唯一的計策就是躲開。
她們三個人慌慌張張的回到禮堂,不少同學已經回去了。
龐小英拉著謝白露找到唐自立,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才說:“我得回學校了,你們都小心一點兒吧。”
唐自立點點頭,“我會護好白露的,你放心。”
等唐自立帶著謝白露出來的時候,周明明卻已經不見了。
謝白露百思不得其解,唐自立說:“很簡單,之前我跟他打過一架,他帶了三個人都打不過我一個,後來見到我就跑。”
“你打架這麼厲害?”
“我不是打架,我跟我哥隻是從小學了一些格鬥技能。周明明他們那些混混兒當然不能跟咱們練過的人相比。”唐自立說:“所以你彆擔心,有我在,他不敢真的找你麻煩的。”
唐自立把謝白露送到藥廠,沒吃晚飯就走了。
“你做什麼去?”謝白露拉住他。
“我去找周明明。”唐自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臉蛋,笑著說:“你彆擔心,明天早上我照常來接你過去寫作業。”
“可是……”
唐自立沒等謝白露說完,就騎著車子離開了。
唐自立帶上了馮光榮,身上藏了一把匕首,熟門熟路的找到了周明明跟他那群狐朋狗友聚會的地方。
這是革/委/會下屬的公家招待所,一排二層高的房子,上下一共三十間客房,二樓最東邊的那一間就被周明明長期占用了。
房間上沒有門牌號,斑駁的木頭門是虛掩的,裡麵傳來收音機的聲音跟打麻將的吆喝聲,非常吵。
唐自立一腳踢開門,裡麵的人全都轉過頭來看他。
正對著木門的周明明隨手打出去一個東風,然後露出一個怪裡怪氣的笑容,大聲說:“喲!這不是唐小公子嗎?您怎麼有空光臨我這寒舍啊?”
“少跟我來這一套,我為什麼過來,你心知肚明!”唐自立冷笑道。
周明明說:“我說唐小公子,你對那個女學生可夠真心的啊!也沒見她生的多漂亮啊,你乾嗎這麼護著她啊?”
“這不關你的事,我隻告訴你,你最好離她遠點兒!不然,彆怪我不客氣。”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