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月底的時候,謝白露回了一次家。
鄉下也有了很多變化,比如原本被關在牛棚的人現在都被放出來了,也跟其他人一起掙工分,發糧食也是一樣的。
黃荔枝終於回到了知青點,不過她的身體被耗損的厲害,謝白露過去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的頭發白了一小半,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年輕姑娘。
不過黃荔枝的精神狀態還是很好的,她說:“我現在挺好的,崔書記把口糧補給我了,吃的喝的我都不缺。我家還給我寄了幾塊鹹肉,我每頓都吃一點兒,吃了長力氣。等過幾年,我能有節餘了,就能還你錢了。”
之前黃荔枝生病,把謝白露在山上丟給她的錢花了,現在身無分文。
謝白露說:“我不缺錢,你不用總記掛著這個事兒。”
“當然要記著啊,而且,我會記一輩子的。”黃荔枝笑著說:“你幫了我多少,彆人不知道,我怎麼能忘記呢?還有崔書記,你們都是好人。”
知青點的人從這邊路過,看了一眼謝白露,隻跟她點點頭,對黃荔枝卻視而不見。
黃荔枝也並不在意,她雖然回到知青點了,但其他人並不跟她說話接觸,所以她現在單獨住一個小屋子,做飯也是自己用石頭壘出來的土灶,就堆在屋簷下。
“反正,你先慢慢養身體吧。”謝白露說:“這罐子麥乳精是給你的。”
黃荔枝笑了笑,說:“欠你的越來越多了,都不知道以後怎麼還。”
“我們也算朋友了,你不用跟我這麼見外。”謝白露說:“經曆了那麼多事兒,你現在還能挺過來,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是啊,崔書記也跟我說,等過幾年我年紀大了,身體也養好了,可以在村裡收養一個女孩兒。”黃荔枝說。
“你才幾歲,不用想這個。”謝白露低聲說:“過幾年你們應該都可以回城了,你家離這裡這麼遠,在這裡發生的事情就全都忘了吧。回到家,就當重生了,看看家裡怎麼給你安排。”
“不管怎麼安排,我都不打算結婚了。”黃荔枝說:“我自己丟了一個孩子,將來領養一個被彆人丟的孩子,就算是恕罪了。你放心,我都想的很明白了。”
“我看得出來,你確實已經想清楚了。”謝白露說:“這樣也好。”
人最困難的事情就是放過自己,黃荔枝已經放過自己了,後麵一定會迎來好日子的。
從黃荔枝那裡走出來,謝白露順便去了一趟崔家。
崔大華不在家,她放下兩瓶糖水罐頭就回去了。
從鄰村走回來並不遠,這會兒家家戶戶都在燒飯,夕陽西下,映襯著嫋嫋炊煙,要是有相機拍下來,一定是非常美好的畫麵。
謝白露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慢悠悠的朝柳樹村走去。
走到村裡,隻見幾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正聚在一起玩耍,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根棍子,不知道在草叢裡戳著什麼。
謝白露有些好奇的從旁邊走過去,並說:“二毛,你們在戳什麼呀?”
“白露姐,你快來看,可好玩了,是一條死蛇!特彆大!”二毛笑著說:“一會兒我們就拿回家去燉了吃!”
孩子們抓到一隻麻雀也會拿回家吃掉,更彆提一隻蛇了。
謝白露有點兒怕這種東西,便沒有走過去看,隻說:“馬上就快天黑了,你們也早點回家啊。”
“知道了。”
謝白露就繼續朝家走,沒走幾步,忽然聽到二毛叫了起來,“它咬我了!它咬我了!”
謝白露一驚,不是死蛇嗎?怎麼會咬人?
她轉過頭跑回去,二毛已經癱坐在地上,捧著自己的右手不知所措的看著其他幾個孩子。
謝白露跑過去一看,二毛的右手虎口處確實有一個清晰的牙印,從流黑血的牙印處開始,他的手也開始變成紫黑色了。
七八歲的孩子已經有常識了,二毛也不是傻子,他開始拚命的大哭起來,“媽!我被毒蛇咬了!”
這裡離知青點很近,幾個在院子裡做飯的知青聽見後就跑了過來。
謝白露解開自己紮辮子的頭繩,抓住二毛的右手,把頭繩狠狠的捆在他的右小臂上,阻止血液往上流。
“二毛,你彆激動,你坐著彆亂動,越動毒氣跑的越快。”跑的最快的牛浩看了一眼二毛也有些慌了。
“怎麼辦?是什麼蛇咬的?”另一個知青著急的問道。
孩子們都嚇壞了,傻乎乎的集體指著地上被石頭砸到的一隻死蛇。
“我認不出來是什麼蛇,不過看顏色就知道很毒。這個季節怎麼會有毒蛇呢?”
牛浩吼道:“快打水來給他衝洗傷口,快去!其他人去喊人!”
謝白露這會兒已經慢慢冷靜下來了,她披散著頭發,裝作嚇呆的樣子去了係統,著急的問道:“係統,你之前給我的治動物咬的那個藥水,可以治蛇毒嗎?”
“可以,口服一支就行了。”係統道。
這個藥水一共也隻獎勵了五支,謝白露沒有絲毫猶豫,她出了係統立刻對牛浩說:“你們先給他衝洗傷口,我家裡有治蛇毒的藥,是省城的研究員給我的!你們等著!”
謝白露說完,撒腿就朝家裡跑。
她是去鄰村看黃荔枝的,總不可能隨身攜帶藥物,所以她必須回家一趟做個樣子。
她像一陣風似的跑回去,進了自己的屋子裡轉了一圈,從係統裡取出一支藥水,然後又一陣風似的跑出去了。
坐在走廊上的王紅巧趕緊說:“媽!白露慌慌張張的跑回來,又慌慌張張的跑出去,是不是外頭出事了啊?”
範雲霞立刻丟下鍋鏟,菜也不炒了,拉著謝立夏也朝外跑。
二毛那邊已經圍了不少人了,有經驗的老人家看了一眼那條已經被打死的毒蛇,說:“救不了了,這蛇咬一口,活不過一個鐘頭。”
二毛的爸媽聽到這話,立刻蹲在地上開始嚎啕大哭。
羅永清說:“有一個鐘頭呢,送去縣醫院也不能治嗎?”
另一個老人家說:“送去的路上會顛簸,蛇毒發作的更快,興許都不要一個鐘頭。唉,好好的,怎麼玩起蛇來了呢?”
牛浩說:“剛才謝白露說她有城裡研究員給她的治蛇毒的藥,她回家去拿了,說不定有用呢?”
“真的?”二毛的母親立刻抬起頭來,“謝白露呢?她來了嗎?”
“來了來了!”有人喊道:“已經跑過來了。”
謝白露披頭散發的跑過來,她平時運動量並不大,所以這會兒早就上氣不接下氣了。
她手裡緊緊攥著一瓶藥水,眾人將她讓進人群中,她喘著氣把藥水遞給牛浩,“我手抖,你喂他喝,喝下去就好了。”
牛浩立刻接過藥水,打開蓋子就喂給二毛喝了。
“怎麼樣了?怎麼樣了?”二毛的爸媽非常著急的問道。
謝白露站著那裡直喘氣,卻看見二毛兩眼一閉,居然厥過去了。
“天啊,謝白露給的藥喝死人了!”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句。
二毛媽瘋了一樣的衝過來揪住謝白露的衣服,“你害死我兒子了!我跟你拚了!”
謝白露本來就跑的腿軟,被這麼一推搡,她朝後一倒,差點摔了一跤。
範雲霞已經帶著謝立夏跑過來了,她大力撥開人群,擠到謝白露的身邊一把就將二毛媽推開了,“你離我家白露遠一點兒!”
“她害死我家二毛了!你賠我的二毛來!”二毛媽衝過去要打人,範雲霞就跟她廝打了起來。
旁邊的老人說:“你家二毛被這種蛇咬了,早晚也是個死……”
“我不管!二毛本來還有一口氣的,喝了她的藥就沒氣了!是謝白露害死我家二毛的!我跟你們拚了!你們趕快拿錢出來賠給我們家!謝白露,你不是找了個有錢的對象嗎?賠我們二百塊錢!不然我就去你們家門前吊死!”二毛媽滿臉都是戾氣,她死死的盯著謝白露,眼中的仇恨如果有實體,謝白露大概已經被戳出幾百個窟窿了。
二百塊錢在鄉下算是巨款了,圍觀的村民都露出了異樣的眼神。
謝白露卻隻覺得好笑,要是真的關心二毛,這會兒早就撲上去看兒子了吧?
二毛媽倒好,第一時間撲過來打她和要錢,這是安了什麼心?
牛浩忽然吼道:“彆吵了!二毛還有氣!根本沒死!”
他試了試二毛的鼻息跟脈搏,全都是好的,隻是厥過去了而已。
二毛媽像是聽不見這些話似的,她依舊在跟範雲霞扭打,並且口口聲聲喊著要謝白露賠償兩百塊錢。
謝立夏也擠了進來,見有人打他媽,他立刻上去幫忙,於是二毛爸也動手了,整個現場一片鬨哄哄的。
謝白露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她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冷靜的觀察二毛被咬的右手。
慢慢的,二毛右手上的黑紫開始退去,流出來的血也開始變紅了。
牛浩又吼道:“二毛醒了!”
二毛媽一愣,廝打的動作停了下來,範雲霞一個大耳刮子打了上去,打的二毛媽整個腦袋嗡嗡作響。
“你不是說你兒子死了嗎?那就趕緊回去給他辦喪事啊!就沒見過你這種毒婦,自己兒子還沒死,就咒他已經死了!還冤枉我們家白露!還跟我們家訛錢!我今天不好好教訓你,我就不叫範雲霞!”說著,範雲霞反手又是一個大耳刮子。
二毛媽暈暈沉沉的也不知道還手,她轉頭朝地上看去,她的兒子果然已經醒過來了,而且好像真的沒事了。
“媽。”二毛喊了一聲,“我的胳膊不麻了。”
牛浩驚喜的喊道:“真的解毒了?”
一個老人看了看二毛的右手,說:“黑血都沒了,應該沒事了。不過還是要送去縣醫院看看,給醫生檢查一下比較放心。”
“對對對,快去縣醫院!”二毛媽蹲下去抱住二毛,滿臉都是喜色。
牛浩卻樂了,“就這麼走了?要不要臉哪?剛才人家拿了藥過來救你家孩子,你說人家害死了二毛,還動手打人,嘖嘖!”
二毛媽尷尬的笑了一下,“我那不是嚇暈了頭嗎?二毛都閉眼睛了,我真以為二毛走了……”
“那怎麼著?不用道歉也不用道謝?”牛浩說:“謝白露可是紅星公社的小英雄,就這樣被你們白白打了?”
“就是就是!”一群人開始起哄了。
剛才二毛媽要打謝白露的時候,也沒見他們這麼積極。
二毛媽張口結舌,好一會兒說:“那啥,謝白露啊,對不住啊,我剛剛是急壞了……”
謝白露冷淡的說道:“不用跟我說這些,我這支藥水是省城研究所的最新研究成果,非常珍貴,普通人看都看不到的。兩百塊錢一支藥水,你們家什麼時候能把藥費結清?”
這回不光二毛媽愣住了,連他爸都愣住了。
“啥?一支藥水要二百塊?你咋不去搶?”二毛媽吼道。
謝白露說:“剛才幾位老人家都說了,被這種蛇咬了,活不過一個鐘頭。這支藥水救了你兒子的命,原本應該是無價之寶的。但你剛才自己親口給你兒子的命定了價錢,你說他死了,所以要我賠給你兩百塊錢。既然你自己覺得你兒子的命隻值兩百塊,那我就當便宜你們了,隻收你們兩百塊藥水錢。你們也彆跟我廢話了,這麼多人都看著在,怎麼著?喝了我的藥想賴賬不給錢?當我的藥是天上掉的、路邊撿的啊?”
牛浩說:“我覺得謝白露的話沒說錯,這個藥救了二毛的命,你們家隻要出兩百塊錢就能買一條命,真的很便宜了。”
旁邊的人也紛紛附和,二毛爸媽卻沉著臉,繼續用怨毒的眼神看著謝白露。
謝白露一臉坦然,她說:“你們不用裝啞巴,我馬上就讓人去請崔書記。你們欠我的兩百塊錢,是一定要給我的!過幾個月就要過年了,公社也該發錢了,我給你們胡家兩年時間,把這筆錢還清,已經很公道了。”
“我告訴你!我們家沒錢!那藥水是你自己拿出來的,又不是我們跟你要的!你想訛我們家的錢,沒門兒!”二毛媽非常硬氣的說道。
事實上,謝白露拿藥水救人的時候從來就沒想過收取報酬的事。
二毛是個八歲的孩子,她既然看見了,能救也就救了。
但現在二毛媽的這個態度已經引起了謝白露的極大不滿,她決定將這件事死磕下去了。
崔大華被人請了過來,知道了前因後果後,謝白露問他:“崔書記,他們家自己定了兩百塊錢一條命,我跟他們收兩百塊錢的藥水錢,有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崔大華說:“這麼好的藥,我聽都沒聽說過,要是買,兩百塊肯定買不回來的。”
“崔書記,你居然幫著謝白露?”二毛媽吼道:“二百塊錢啊!這是要逼著我們全家人去死嗎?謝白露,我告訴你,你彆逼我,我現在就去你們家門前吊死!”
“你去啊,你現在就去!如果你缺繩子,我還可以借你一條!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威脅到我?你都說了我找了個有錢對象,你信不信你前腳吊死,我後腳就帶著一家人搬到城裡去?這鄉下的破房子,我們不要了!”謝白露冷冷道:“你一天不去吊死,我就會問你討一天的藥水錢!你要是吊死了,兩百塊錢換一條人命,也行啊!”
“謝白露!你這麼毒?”二毛媽驚呆了,“就你這樣還是小英雄呢?”
牛浩說:“小英雄怎麼了?就許你們訛詐人家小英雄,不許人家小英雄正常討藥費?就是你們這種做法,才會寒了人家小英雄的心!我要是謝白露,我肯定不會拿這麼珍貴的藥水來救一個無親無故的孩子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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