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2 / 2)

事實上這麼畫不是為了辛苦,而是為了好玩。瘦瘦小小的許大林拿著一個比他的頭小不了多少的勺子,多有喜劇效果啊。

當然了,現在隻能說辛苦,不能說搞笑。

王老夫人笑眯眯的,“對對,喂豬辛苦著呢。”

然後她們兩個又往後翻,接著金氏略顯遲疑的聲音就在屋子裡響起,“這幅圖,這幅圖,淙哥兒你怎麼……”

“這畫得對!”

王老夫人拍著大腿樂道:“淙哥兒畫得對!”

“小時候有一回啊,淙哥兒他爹幫家裡喂豬,也不知怎麼的,就跟這畫裡似的,掉到豬圈裡了。好在家裡剛剛掃過豬圈,就跟這畫上畫的一樣乾乾淨淨的,我記得當時還是他爹去把他提出來的呢,一路提到河裡洗乾淨了才回來。”

“淙哥兒畫得真對!”

“就是這樣的!”

許淙雙手掛在王老夫人的手臂上,緊挨著她道:“淙哥兒聽奶說過,就畫下來了,娘,奶也說淙哥兒畫得對。”

他的創作,可是得到了當事人認可的!

金氏掃了偷笑的他一眼,又看了看低頭喝茶沒開口的許明成,於是也沒再說什麼了,繼續往後麵看。

然後就看到了……

老爺走路遇到狗,被追著跑了整條村。

被狗追完被大公雞追,還被啄了好幾下,最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王老夫人:哈哈哈,淙哥兒畫得好,你爹從那之後啊,就落下了一個怕狗的毛病。你一歲的時候不是提過想要養狗嘛,當時我就沒讓。

金氏:……

再往後……

上山割豬草,然後咕嚕咕嚕滾下來,摔得眼冒金星。

在這幅圖裡,淙哥兒還作怪地把老爺的眼睛畫成一圈一圈的。雖然看起來是更清楚明白了,但金氏是怎麼看怎麼覺得怪。

後來,老爺農忙幫家裡洗衣裳,結果衣服被水衝走了。

一路追一路哇哇大哭。

再往後,婆婆買了兩塊糖,兄妹倆一人一塊,小姑子吃著糖笑眯眯的,但老爺卻被酸得臉都皺成了十八個褶兒的包子。在這裡,淙哥兒怕是擔心彆人看不懂,還在兩人旁邊寫了字,一個寫著甜,一個寫著酸。

金氏:……

後麵的她就沒細看了,擔心自己看著看著會像婆婆一樣哈哈哈地大聲笑出來。隻記得畫冊的最後一頁,是畫著老爺踮起腳尖趴在村塾窗戶上,然後被夫子一嚇,摔得四腳朝天。背後竹簍裡的豬草還都摔了好些出來,蓋了他一頭一臉。

看到這裡的時候,金氏都沒敢回頭看許明成的表情。

淙哥兒也太調皮了。

不過雖然金氏很貼心,但屋子裡的另外兩個人高興起來,卻不顧及那麼多了。

王氏最先朝許明成招手,高興地讓他過來一起看,還指著許淙畫像裡的某些景色說這是什麼什麼地方,當年這裡怎麼怎麼樣,現在這裡又怎麼怎麼樣。還有畫裡出現的這個人是誰誰誰,他現在如何了等等等等。

許明成好脾氣地一一回答,意外地沒冷著臉。

見狀,許淙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

他就說嘛,自己可是有後台的人,才不怕渣爹呢。於是他從王氏的身後出來,祖孫三人一起挨著頭,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

不過金氏還是懸著心。

等到晚間,房裡隻有夫妻二人的時候,金氏就忍不住為許淙描補,“老爺,淙哥兒的那本畫冊,畫得實在不像樣,我已經說過他了。”

許明成下午看完畫冊之後,除了一開始有些異樣之外,其他時間的表情一直很淡定,就好像畫上麵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他不但沒有破防,偶爾還能接著王老夫人的話附和兩句。

現在聽到金氏的話,他就笑了。“無妨,畫得挺好。”

金氏沒忍住,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那樣的畫,老爺都不生氣?

她不由得想起了遠在京城的她爹,哪怕是家裡最受重視的兄長,若是敢把她爹畫到豬圈裡,怕也得挨一頓家法。

老爺居然不生氣?

許明成還真沒生氣,他頂多就是氣笑了而已。

於是生辰的第二天,他拿著從王老夫人那裡拿回來的畫冊,讓黃管家去找個書坊。

“這是淙哥兒畫的畫,雖說畫的隻是鄉間尋常日子,但也頗有趣味。你去找間書坊印上一二十冊,我好拿去散人。”

黃管家伸手接過,“是,老爺。”

出門之後他一翻看,沒忍住就在大太陽底下笑著看完了。

最後他小心地合上書冊,然後感歎:“這畫上的小兒並未說是誰,但看著和淙少爺年紀相仿,模樣也有幾分相似,怕不是畫的是淙少爺自己?沒想到淙少爺在廬州老家,也過過這樣的苦日子啊。”

“好在現在來到了老爺身邊,都好了。”

黃管家邊感歎著,邊帶著止不住的笑容出門了。然後沒過多久他又帶著一個人急衝衝地回來,把人請進去與許明成商議了許久。

又過了一些日子,天氣變得寒冷,某一日許明成拿著一疊銀票回來交給了金氏。

“這些銀票,你都收起來吧。”

金氏接過,然後略數了數,驚訝道:“老爺,這都及得上家裡一年的收成了,這銀子,是哪兒來的啊?”

她倒沒覺得是許明成收受賄賂,因為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就是覺得不年不節的,他突然拿出這麼大一筆錢來,委實讓人吃驚。畢竟以前許明成除了俸祿之外,也有往家裡帶過銀子,但也就三五兩,或者一二十兩。

但這疊銀票加起來,都有近百兩了!

許明成尋了個地方坐下,身心放鬆地笑道:“還不是淙哥兒。”

“上回我生辰的時候,他不是畫了套亂七八糟的畫冊嘛。我想著既然畫了,那不如物儘其用,多印幾冊拿去散人,也好替他揚一揚名。”

“結果那書坊的人見了,便上門來勸說。他跟我說想要多印些拿去外頭賣,說家裡有孩子的人家估計會很喜歡。”

“我看他們開的價錢公道,便同意了。”

“這是他們送來的潤筆,”許明成看著那小疊銀票,又補了一句,“後期賣得多了,還會往家裡送,你都替淙哥兒收起來吧。”

淙哥兒上回的畫冊,那不是……

金氏想到畫冊裡小時候的老爺要麼是摔倒在豬圈裡一臉茫然,要麼就是被狗追,被雞攆得哇哇大哭,心情十分複雜。

她走過去坐到許明成旁邊,沒忍住問道:“老爺,淙哥兒畫的那本畫冊,自家人看看也就罷了,哪能拿出去散人呢?您也仔細瞧過了那畫上內容的,當時還不太高興呢。”

“怎麼這會兒,居然……”

金氏一想到將來有一天一家人回京,姐妹們問起老爺小時候是不是真的曾經摔倒在豬圈裡,就覺得一陣窒息。

許明成端起丫鬟剛剛呈上的茶杯,悠哉地吹著浮沫。看到金氏真的著急了,他才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這個你不用擔心。”

他把喝完的茶盞放在一邊,笑著解釋,“畫是淙哥兒畫的,又沒寫我許明成的名兒,加之畫上的人也就豆丁大,還和淙哥兒有幾分相似,而他又在老家待過一段時間……”

“你覺得其他人看到了,會認為畫的是誰?”

金氏呆住了,站起來失聲道:“老爺!你,你你……”

她想說‘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兒來’,但又想到淙哥兒把老爺畫成那樣,最後還摔了個四腳朝天,形象全無,這句質問就說不出口了。

這父子倆,真的是……

最後她重重地坐了回去,著急地甩著帕子。

許明成見她急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便安慰道:“不用擔心,古往今來但凡有名氣的才子,有幾個是循規蹈矩,沒有韻事的?”

“幫家裡喂豬怎麼了,那是孝順!”

“而且我們也沒說那就是他,彆人問起,就說是淙哥兒在老家的時候,時常和族裡的孩子一起玩,日有所見,夜有所想,便畫了出來也就是了。”

“旁人能說些什麼?”

許明成道:“他今年才不過三歲,往後誰若敢冷言冷語,你就問問她兒子三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可有淙哥兒一半的聰慧。”

“聰慧不及,那可有他孝順?”

金氏臉色稍緩。

許明成又補充,“你還可以問問她們,淙哥兒才三歲,看到父親思念家鄉,因此特地畫了一本家鄉生活的畫冊給在外做官的父親賀壽。

“他們的兒子三歲的時候,又在做什麼?”

金氏還是不太高興,擔憂道:“可是老爺,淙哥兒還小,你說要替他揚名,那也得揚好的名啊。這,這,這摔到豬圈裡,還被狗追,被雞攆,這像話嘛這?”

“要不還是不印了吧?”

這話許明成就不讚同了,他道:“你彆擔心,再不濟,不還有我這個做爹的嗎?到時候直說畫上的是我就是了。”

“母所述,子成文,又是一樁韻事。”

“旁人聽了也隻有羨慕的。”

許明成的語氣帶著幾分傲然,“朝中上下都知我許明成乃寒門出身,腳上還帶著泥。但我坦坦蕩蕩、從不避諱。隻要上為陛下認真辦差,下為百姓敢為請命。”

“其他又有何懼?”

他冷笑:“知我者必會識趣,不知我者又何必理會?往後你若是遇上那不知趣的,不與她往來就是了。”

“難道我還護不住你們?”

聽到他這話,金氏徹底放鬆下來。

的確,隻要跟人家說淙哥兒畫畫的時候不過三歲,那便什麼問題都沒有了。畢竟彆人家三歲的孩子,字都不識幾個呢。至於以後旁人問起,金氏已經打定主意,就說畫上就是老爺小時候了,當然內容是誇張了些。

至於淙哥兒把他爹畫到豬圈……

畫到豬圈裡怎麼了?

他爹都引以為傲,旁人又能說什麼?

就像老爺剛才說的,既然不懂得避諱主人家,有意嘲諷許家褲腿上的泥點子都沒洗乾淨的人,那正好不來往了。

他們許家也不是那等沒根基的。

想到這裡,金氏又想起了一個疑惑,忙問道:“老爺,你怎麼想到要讓淙哥兒揚名啊?”

“不是有句古話,叫做‘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嘛,你就不擔心淙哥兒因著這事,反而像我們之前擔心的那樣,喜歡上了畫畫,不愛考科舉了呢?”

“揚名肯定是要做的。”

許明成歎了口氣,“你可知道,當年我鄉試的主考官來到廬州,曾派人收集各縣秀才的文章?最後那些名聲大的,隻要不出紕漏,上榜的名次也高。”

“後來我去了翰林院才知道,這樣的行徑,已經成為了不成文的定律。主考官到地方之後,往往會先看看本地讀書人的文章,好做到心中有數。”

“也免得把一些文章平平,但名氣大的落了,惹出不必要的是非來。”

說到這裡的時候,許明成的表情難掩驕傲,“原本我還打算,若淙哥兒讀書好的話,讓他十二歲便開始下場,贏個‘神童’之名,如此一來到鄉試時,名次也能高些。鄉試若能夠名列前茅,那過些年秋闈,便也容易許多。”

“沒想到我還沒開始謀算,他竟然自己折騰出來了。”

“這本畫冊雖稚嫩,但已見神童之資。”

金氏聽得激動,“老爺,那你的意思是說,淙哥兒的名氣越大,將來科舉的時候便能更順利?那些個主考官們,對他的印象也就越好?”

許明成微笑,“差不離。”

“旁人這般做,還要擔心在文章上,會不會被畫道壓過風頭,以至於後繼無力。但我這兩個月看,淙哥兒於讀書一道上,比畫道還要更強兩分。”

言下之意就是說許淙不會畫重書輕,被人歎一聲可惜了。

既然如此,那趁他年紀還小,早些把名聲傳開,對他將來的科舉之路也更有好處。古往今來那些‘孝子’、‘賢孫’、‘神童’等等,難道他們的家人就沒有替他謀算?

可太多了!

許明成來到勉縣的第一年,就見過好幾個特地帶到他麵前的所謂‘神童’,有的不過是隻會背一兩首詩而已,遠不及淙哥兒。

金氏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孩子將來的科舉之路能順利幾分,她哪有不高興的,於是激動問道:“老爺,那我們以後要怎麼做才好?”

“要不讓淙哥兒多畫兩冊?”

金氏思索著,“我看他喜歡得緊。”

許明成卻搖頭,“不可,他的心還是得在讀書上。”

“我已經吩咐了那書坊掌櫃,讓他把畫冊往外賣,勉縣那是絕對不許賣的。如此,淙哥兒近幾年也就不會知道了。你也記得彆說漏了嘴,這件事等他長大一些再說,免得他年紀小便得知此事,移了性情。”

他輕咳了兩聲,叮囑道:“而且以後也要看著他些,這種畫冊,一年畫上一本也就夠了。正好如今天冷,衙門裡的事情不多,從明日起我便給他加功課。”

“等他忙起來,自然就把這事忘了。”

金氏:……

感情老爺都想好了。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再說什麼了,於是便答應下來。不過私底下她也在嘀咕著,心想老爺這做派,被淙哥兒畫到豬圈裡,還真不冤。

原本夫妻倆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過了幾日,許明成又拿回來一張銀票。

“這是孫教瑜給的,他看到了淙哥兒的畫冊,便想起家裡也有一間書坊,於是跟我說也想寄一本回去刻印,刻印好之後就直接在那邊售賣,我答應了。”

“這錢是定金,你也收起來吧。”

金氏低頭一看,見是一張二十兩的,雖然比前頭那張低,但也不少了,於是打趣道:“老爺,隻這一本畫冊的潤筆便有如此之多,若往後淙哥兒一年畫上兩冊,那你的俸祿可就拍馬都及不上他了。”

許明成笑了起來,“如此豈不更好?旁人知道了,誰不羨慕?”

“對了,月底黃管家會先拿十本畫冊回來。你留下幾本,剩下的收拾年禮的時候,往嶽父嶽母、你的幾位姐妹,以及我們在京城交好的幾家府裡各送一些。”

“唔,就按照之前的說法,說淙哥兒見我這個做父親的思念家鄉,於是就畫出來給我賀壽的吧。”

“從這裡去京城也就二十日功夫,正好趕上過年。”

“另外還有雲兄那頭也莫忘了,雲兄畫藝高超,而淙哥兒也跟著他學過一月,算起來還是他的半個弟子呢。”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雲兄那邊你多送一份,他的長子尚在老家族學,把他的那一份也捎上,”

他暗示著提到,“雲氏學堂不錯。”

金氏也和他想到一塊去了,“我明白了,老爺你放心吧,這事我會料理好的。”

“說起雲知府,淙哥兒近日老往廚房跑,還霍霍了我的許多好顏料。聽他的意思,說畫了滴酥鮑螺還不夠,要給蕙姐兒以及瑩姐兒畫鐵鍋燉大鵝呢。”

許明成啞然。

他聽說過畫雞畫鴨畫鳥畫鵝的,但還真沒聽說有人畫‘鐵鍋燉大鵝’。自己這個兒子,還真是與眾不同。

就是不知道擅長畫山水、畫鳥獸,在人才濟濟的翰林院也有一席之地的雲兄,收到一副‘鐵鍋燉大鵝’的圖之後,會是什麼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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