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考試朝廷異常重視。
等許淙在客棧沐浴更衣,吃飽喝足又美美地睡了一個覺之後,院試的評卷也就開始了。除了擔任主考官的閔學政之外,參與評卷的還有五百裡外的書院山長、其他州府的官員等六人,是為同考官。
糊名之後,他們會先把童生們的試卷進行初步篩選,那些蓋過戳、有大片汙漬、有題目沒寫完的卷子直接會被黜落,剩下的才會開始閱卷。
同考官看中一份,便寫一個‘取’字。
整套流程嚴謹而細致,已經在貢院被關了好幾天的這些人,連說話都沒有很大聲,直到所有的試卷都已閱完,得四個‘取’字以上的不過十之三四,一百餘份而已,得六個‘取’字的更是隻有區區九份。
但本次院試隻取其中八十,也就是說差不多一州也就二十個人。
在閔學政細看試卷的時候,氣氛漸漸活躍起來。
同考官們雖然和這些童生非親非故,但個人喜好皆有不同,所以到了這一步的時候就會有人跟閔學政推薦自己看中的卷子,說這份卷子怎麼怎麼好。若遇到意見不同的,還會相互爭執,你說你的好,我說我的好。
“大人,請看這一份!”
“此詩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呐。”
“大人,此子更好!”
“此子經義老練,用典嫻熟,讀之讓人回味無窮,不可多得,不可多得啊!私以為此子當為本屆案首。”
“大人……”
六位同考官們有幾位袖手旁觀,有幾位爭論不休,還有人彆的都不理會,隻顧著沉默地翻看那些沒被選中的答卷,似乎是想要找出滄海遺珠。不過看他邊找邊搖頭的表情,應該是沒有什麼收獲的。
同考官們的意見,閔學政或聽或不聽。
到這一步取誰不取誰,誰的名次高誰的名次地就完全看他了。隻要他不是繞開那些寫了六個‘取’字的答卷,非要選一篇三個‘取’字的做案首,其他人就不會多言,當然如果出了事也是閔學政的責任最大。
不過當一份答卷被放到閔學政的案桌上,並且那位同考官還一再強調該童生的那篇‘君子慎獨’文章寫得好的時候,閔學政不禁咦了一聲。
“這手字……”
同考官莫名,“大人,這字怎麼了?”
科舉考試,統一寫的都是館閣體,但雖然同是方方正正的館閣體,但有的人寫出來會偏瘦削、有的人會偏圓潤,還有的人會偏方正,還是有各自風格的。院試沒有鄉試、春闈這兩場重要,隻糊名不抄卷,熟悉的便能認出來。
所以聽到閔學政這麼說,大家還以為他是遇到了熟人,一時間閒著的幾位同考官都好奇地湊了過來。
“這字不錯,但寫的人年紀應該不大。”
某位經驗豐富的書院山長最先開口。
某個三十餘歲的官員道:“是不錯,雖然稚嫩但也有幾分風骨了,再找幾本好的字帖勤練個十年八年,也就有七八分像樣。”
其他人紛紛點頭,但也有一兩人猶豫。
閔學政忽地哈哈大笑起來,“此言差矣,此子用的字帖,已是本朝極至了。若本官沒有看錯的話,他臨的應該是雲閣老的字帖。”
“已有幾分神韻呐。”
雲閣老!
對於本朝這位以書法聞名的大儒,哪有讀書人不向往的?於是六位同考官紛紛傳遞起了這份特殊的考卷,或是點評、或是驚歎、或是批判。
批判什麼?
當然是批判他暴殄天物!
臨的是雲閣老的字帖,那你這字也寫得太醜了吧?!
閔學政亦是如此,他暗暗歎息,然後就將這份寫了六個‘取’字的答卷放在了一邊,再將其他五十多份仔細看完了。最後他挑挑揀揀,隻剩下了四十份。沒有意外的話,這些人就是本次廬州院試取中的秀才了。
當糊名被揭開,再仔細核對了避諱等信息,發現沒有問題後,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放在了最上麵的那九份寫了六個‘取’字的答卷上。
院案首當出其中!
很快,這九份答卷就被擺開在了案桌上。
“濠州李濤!”
“果然是他,聽說此子三歲能詩,五歲能文,如今不過才一十四歲。可惜他這次的經義寫得稍遜一籌,稍遜一籌啊。”
“還有和州周義文,聽聞此子二十歲父母雙亡,妻離子散之後才幡然醒悟,如今不過區區六載,沒想到竟能考成這般,不錯,不錯。”
“廬州鄭瑞成,此子也不錯,是本次廬州府試第二。”
“廬州許淙,這廬州許淙,就是本次院試年紀最小的那個孩子了吧?聽說今年才十歲就已連中兩元,是個當之無愧的小神童啊。”
“這字好生眼熟……”
說話的人馬上就想起了剛剛那份被眾人查看過,據說臨的是雲閣老字帖的答卷,驚訝起來,“這字居然是一十歲小童所寫?”
“怪不得,怪不得剛剛老夫覺得寫這字的人年紀應該不大,這許淙今年也不過十歲啊,那就難怪了。十歲小兒滿打滿算也就練了五六年,能寫出這樣的字算是難得了。”
這人的話也被其他同考官和閔學政聽入了耳中,他重新取了許淙的答卷細看起來,然後暗暗點頭。他之前以為這份答卷是一位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所寫,因此覺得他練了雲閣老的字帖後,寫出來的字也不過爾爾。
但如今發現對方不過十歲,那就變成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