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拳下的“蛋殼”出現裂紋,隨後崩碎了一塊兒。
頓時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內部傳來,險些將九荒吸入其中。
曲悅遠遠窺探著,忙催促:“幻波前輩!”
幻波操控著耳墜,順著吸力從這個洞內進入,它融入海水中,攪動著海水不斷膨脹。
最終將這個容器炸開!
*
神殿守護與天武族族長的婚禮,排場自不用說,整個神都的天人幾乎都來到了神殿外的大廣場上,等著觀禮。
同時人群中的天武人在竊竊私語。
“聽說族長和寒露大人都不見了,兩人這是婚禮前,先去培養感情了?”
“還稱呼‘大人’,該喊夫人了呢。”
宗芯推了邢諺一把:“表哥,你怎麼了?悶悶不樂的。”
邢諺回過神,搖搖頭。
他也不知為何,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
正欲說話時,腳下陡然一陣搖晃,地麵靈石層層龜裂:“怎麼回事?”
天武眾人都不知,眼下地麵塌陷,剛要飛起來,卻陷入更大的震驚中。
上空那顆巨大的“眼”,搖搖欲墜!
“都散開!”
“快看天上!”
隻見海水在極高空上奔騰橫流,鋪平了整個神都。
光被擋住,海底水幕上,仿佛海市蜃樓一般,浮現出一幕幕影像來。
那些影像殘破不堪,神都天人卻能分辨的出來,是他們的先祖!
曲悅之所以提議打破這個乾坤定大水缸,也有這個原因,海底有個神廟,神廟上描繪著多種壁畫,正是天人族先祖之物。
“這難道是……神罰?!”
*
雪裡鴻所在的水晶宮受保護法陣影響,並未被波及的太厲害,隻有輕微的搖晃感。
雪裡鴻收了工具刀站起身,來到宗權麵前,摸出解藥來,放在他鼻下繞了繞。
宗權沒有反應。
因他衣裳都被汗水浸濕透了,雪裡鴻嫌棄的很,抱著手臂,隻用鞋子尖踢了踢他:“醒醒,快醒醒。”
連續踢了好幾腳,宗權才似溺水之人猛地上岸,驟然深呼吸幾口,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後,雙眼仍是迷離的,隔了好一會兒,才逐漸恢複幾絲清明。
隨後便是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猛地抬頭看向雪裡鴻。
雪裡鴻不吭聲,稍稍挑了挑眉,隨他自己冷靜。
足足過了一刻鐘,宗權才漸漸反應過來,自己經曆的是一場幻境,他並沒有和雪裡鴻有……
不是,是雪裡鴻不曾與他有……
而他卻與她有……
確實是有……
腦子一團亂麻,本就虛脫的宗權快要暈過去了。
“我可真佩服你,我原本預想著你精力耗儘大概需要一天,還給你準備了補氣丹,沒想到完全用不上啊。”雪裡鴻笑眯眯地,眼神裡寫滿調侃。
她一出聲,瞬間將宗權完完全全的拉回至現實世界:“雪裡鴻!”
宗權無法想象自己中毒期間究竟有多醜態百出,這才是真正的奇恥大辱,比起來在凡人界丟的臉,顯然更難以接受!
宗權怒極攻心,想起身再打她一頓,但他真的是腿軟,渾身無力。
想起腿軟的原因,更是恨不得當場一掌拍在自己的天靈蓋上,拍死自己算了。
“行了,我心裡舒坦了。你這賤人追著打我的三百年,咱倆算是扯平了。”雪裡鴻先前被他抓捕時,沒少挨打,動輒鼻青臉腫,對他恨的牙癢癢,眼下確實徹底消氣了,“你還是趕緊出去吧,外頭出事兒了。”
正運功極速恢複體力的宗權,聽她聲音突然嚴肅,微微一怔,也從氣怒中回憶起來,險些忘記了,族中正在造反!
不待他問,雪裡鴻已解釋:“事情是這樣的……”
宗權難以置信:“神殿居然用上了這種招數?”
雪裡鴻:“讓你們天武人聽話,隻能用這種招數。”
宗權厲聲:“我明明可以震住他們。”
“治標不治本。”雪裡鴻眯起眼睛,“譬如先前在魔種誅殺噬運獸,萬一曲春秋不出手,你真魔化自儘了呢,你還震誰?”
宗權動了動嘴唇,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這都是大祭司授意的?”
“大祭司默許的。”
“為何不直接告訴我?要用這種辦法攔住我?”
“直接告訴你,你會配合?而眼下鬨到這般地步,你已經不得不配合了。”雪裡鴻往神殿的方向看一眼,“宗權,你畢竟出身天武貴族,私心裡,也是向著天武人的,除非刑攸劍指神殿,你們宗家同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宗權沉默不語。
“卑下,領大祭司囑托。”待恢複些精力,宗權站起身往門外走,腳步依然虛浮。
他走到門口時,又停下來,猶豫著轉頭看向男裝的雪裡鴻:“你究竟是男是女?”
雪裡鴻攤手:“重要嗎?”
當然重要,女人就算了,若是男人,他得惡心死。
雪裡鴻知道他的心思,讓他出去乖乖辦事,自然得給點糖豆吃:“放心,我真是個女人,不信你可以去問我徒弟。”
宗權離開了水晶宮。
……
神都的慘狀,遠遠超出宗權的預想。
地麵裂出無數溝壑,宮殿傾倒,被海水衝擊之下,滿目狼藉。
宗權突然明白,神殿不單單是用假神罰來震懾他們天武人,還預示著神殿的決心,天武若再敢鬨騰,她們奉陪到底,甚至不介意毀掉整個天人境,玉石俱焚。
而宗權的內心感受竟然是:女人狠起來真可怕,難怪神意會讓天女當家,惹不起惹不起。
“宗大人!”
發生這樣的事情,刑攸不知去了哪裡,天武人雖確實被震懾到了,可那些貴族掌權人總覺得其中有古怪。
此時看到宗權,自然全都圍上來。
畢竟,他們這麼鬨,也是宗權默許的。
卻見宗權一撩袍子,麵朝神殿跪下:“吾神息怒!”並傳音給邢諺,“跪下!”
邢諺僅僅猶豫了一瞬,便跟著宗權跪下:“吾神息怒!”
最強天武和少族長都跪下了,眾天武紛紛跪下。
不服的自然有。
可當過幾日,宗權帶回魔化到瘋瘋癲癲的刑攸,連刑攸關進地底之後,想到寒露在族會上那句“瀆神之罪,你可願一力承擔”,他們才真正知道害怕。
即使是人為的,也能說明他們的確觸怒了神,刑攸不得神靈眷顧,才會劫運纏身。
*
天人境的亂子平息了,曲悅負責的太平洋魔種案也正式結案了。
雖然主犯還沒有抓到。
風槐在凝霜的幫助下,又跑了。
不過關於風槐的一乾事宜都已經移交給了天人境,不歸他們華夏特殊部門了。
坐在會議室內,傷勢未愈的曲悅吸吸鼻子,在一年前的《太平洋魔種案》和十幾年前的《變種蛇入侵案》卷宗尾頁都簽上自己的名字。
她對主位上的曲宋道:“二哥,你說他們是不是娘故意放走的?凝霜姑姑這一跑,大祭司的位置就是娘的了。”
翻案之後,曲宋正在頭疼對九荒的賠償問題,聞言抬頭:“你什麼意思,是說母親為了大祭司之位,故意……”
“我沒說娘為了大祭司之位。凝霜姑姑因為反噬,其實也沒多久好活了,我覺得娘應是想讓風槐最後陪陪她?”曲悅也是瞎猜,但她已經對母親的手腕深信不疑了,母親說風槐不可能再作惡,且沒多久就會被抓回天人境,她也就不過問了。
“哎。”曲悅將卷宗闔上,托著下巴,“還是最心疼爹。”
神罰之後,那道被廢止的“神殿神女不得嫁人”又重新恢複了,母親說神殿守護和大祭司不嫁人這一條,總體是利大於弊的。
她稍後要研究的是,如何改善天女天武的匹配製度。
如此一來,父親這一輩子也不可能有個名分了。
“父親都不在意,你瞎操什麼心?”曲宋瞥她一眼。在他看來,父親更喜歡現在這種狀態,反正天人境的大門已經阻擋不住他了,想什麼時候去見母親都行,偷情似的刺激。
當然這話不能和曲悅一個女孩子說。
“你這人真是太不可愛了。”曲悅想起先前自己受傷他擔心的語氣,簡直恍如隔世,抱怨道,“不是我說,現如今連三哥都比你更可愛。”
曲宋置若罔聞,轉身從抽屜裡取出一份卷宗出來:“閒著無聊的話,你可以準備著手處理下個案子了。”
曲悅推回去:“先交給彆人處理吧,我病著呢,又得回魔種去比賽,何況心脈裡還有隻蟲子。溫師伯說我得去他那裡住上兩年,試藥。說起來,我也有一陣子沒見過飲前輩他們了,不知勾黎前輩的魔毒壓製住了沒有。”
曲宋原本也沒打算真讓她做,隻是借機堵住她嘲諷自己的嘴罷了:“對了,還有件事兒,你和韭黃說一聲,讓他告訴葉承錫,得再送個帖子過來。”
曲悅微怔片刻:“哦對,父親沒有帖子。”
先前葉承錫的邀請帖,因為父親閉關起碼幾十年,隻邀請了她五個哥哥。
曲宋:“大哥說再弄幾張帖子,他要將大嫂那邊的親戚也一起帶上。”
曲悅嘴角一抽:“去那麼多人乾嘛?大哥閉個關還這麼多事兒?”
曲宋:“排場。”
曲悅:……
這不是排場,這分明是去砸場子的吧。
*
此時,九荒還在天工族裡忙著造空間的事兒,經過在天人境上打一個洞,他有了新的領悟。
很快便指揮著一半天工族人打造了一個胚子。
另一半天工族人則在重建神都。
他和雪裡鴻一起,準備去大虛空種空間胚子,出神都時,碰上了外出歸來的宗權。
宗權尷尬著腳步一頓,維持住表情,朝他師徒倆微微頷首,繞過他們繼續走。
“師父,你先等我一下。”九荒追上去,“宗前輩。”
宗權停下來:“恩?”
九荒在自己的胸脯上拍了一下:“過陣子我爹會舉辦賞劍大會,我將認祖歸宗,我爹請了六娘的爹,準備提親呢。”
宗權:“恭喜。”
為何就一句恭喜,九荒提醒:“那個,宗前輩。在天人境,大家都以為我是你的兒子。”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父子。”
不提還好,這茬事兒提起來簡直是揭開了宗權不願意回想的傷疤,臉色瞬間黑沉:“所以呢?”
九荒:“我師父說,我認你做爹,多個爹就多份聘禮。”
宗權怒火中燒,心道誰說的你找誰去!
你們師徒倆還要臉不要臉?
人豈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內心激烈半響,宗權頷首:“行。”
怎麼回事?
宗權趕緊糾正:“你想要我給多少?”
宗權:……
……
九荒走回去雪裡鴻身邊,心裡頭美滋滋。
“你這臭小子。”雪裡鴻眯起眼睛看他。
九荒誇讚道:“師父,宗權挺大方的,說我爹給多少,他給多少。”
雪裡鴻朝宗權消失的方向望一眼,有些納悶他的態度:“這不是大方,是蠢。”
“可師父您一貫喜歡蠢人。”九荒沉浸在聘禮裡,隨口一說。
雪裡鴻也沒聽他說話,一直在想旁的事情:“小兔崽子,我覺得這次種空間胚子,是一個好機會。”
九荒不解:“恩?什麼機會?”
雪裡鴻拉著他絮叨許久。
九荒越聽眼睛越亮:“那你們等我一下,我這就去。”
……
曲悅滿頭霧水的被九荒放進棺材翅膀裡,去了大虛空。
從棺材裡出來後,她坐在棺材蓋上,遠遠看著眼前幾十個黑袍天工長老手中持著玉牌,圍成一個圈。
圈中有個圓球體,直徑差不多一丈。
九荒指著那個球:“六娘,這是個空間胚子,也是一顆種子,現在我們要將種子種下,難就難在這裡,隻要能種下,我們一邊打造 ,一邊讓它膨脹,隻需十年,便能將魔種世界轉移出來了。”
曲悅連連點頭:“我稍後告訴君執,再熬十年,他就解脫了。”
“現在,我得進去。”九荒將棺材固定住。
“你要進入空間裡麵?”曲悅問。
“恩,空間內仍是混沌一片,我得趁那些長老種空間時,入內做點事兒。”
他說完要走,曲悅卻拽住了他,眉頭緊皺:“有危險?”
“沒有。”九荒搖搖頭,“放心吧。”
等他飛入球體內後,長老們手中玉牌亮起後後,曲悅總覺得不安,傳音給一旁觀察空間種子的雪裡鴻:“雪裡前輩,是不是有危險?”
若無危險,他輕易便能做到,不會刻意帶她來。
可若有危險,他不想她擔心,不會告訴她才是啊。
雪裡鴻稍稍猶豫了下:“他一直說問題不大,但我認為有危險,若種失敗的話,這個空間胚子可能會爆炸,他死倒是不會死,重傷逃不掉。”
曲悅的眉頭越蹙越深:“所以喊我過來給他點信心?”
“那當然,我告訴他今兒若種成功,他便是真正的蓋世英雄,在這個背景下向你求婚,你一定會答應的。”
“好辦法。”
生命安全麵前,曲悅完全沒有半點兒羞澀,隻認為雪裡鴻這個主意不錯。
便在此時,突然“隆隆”兩聲,嚇的她與雪裡鴻雙雙望向那空間胚子。
天工長老們之中,也有幾人吐了血,但仍然閉目念咒。
那空間胚子膨脹了下,又縮小,再膨脹,再縮小,曲悅的心情也跟著起起伏伏。
經過漫長的折磨過後,雪裡鴻撫著胸口長歎一口氣:“真是老祖宗保佑。”
這反應等於說成功了。
曲悅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嘭。
九荒像是被空間內部的氣體彈射出來的,不知在裡頭遭遇了什麼,發帶斷裂,煙灰長發披了一身,剛換不久的新衣裳,又成了碎布條子。
“六娘。”他一出來就朝曲悅飛過去。
背後的天工長老們還有事情問他,喊道:“小邪修……”
雪裡鴻截住話茬:“你們也是,總小邪修小邪修的喊,我徒兒沒有名字的嗎?”
天工長老們認真回憶,想起來第一次見麵,討論老祖宗的空間開辟術之時,他強調過,他叫蓋世英雄。
那會兒,他們覺著好笑。
如今依然覺著好笑,可仔細一尋思,這小邪修所行之事,倒也擔得起這個名字。
“六娘,好了,我送你回去。”九荒來到她身邊,示意她躺進棺材裡去。
曲悅坐在棺材蓋上不動,仔細打量他:“我聽你師父說,你有話告訴我?”
九荒脊背一僵:“沒有。”
師父說的不錯,今日的確是個好機會,但他不曾料到會搞成這幅不體麵的樣子,哪有這麼邋裡邋遢求婚的?
曲悅猜到他突然變卦的原因,心道他這個“體麵病”到底何時才能治好?佯裝不悅:“所以你是在逗我?我難道很閒?”
“不是。”九荒連忙解釋。
沒辦法了,他隻能從儲物鐲子裡取出兩個盒子,顫巍巍遞過去,磕磕絆絆地道:”六、六娘,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他垂著頭,不敢看她的表情。
他手中的兩個盒子,一個盒子裡裝著靈珠花,從十幾年前還在九荒山時,就準備雕來求婚用的。
奈何隻完成一半,便被抓去了天羅塔十八層,出塔後才雕完的。
第二個盒子裡,則是一些木頭花。
葉承錫為他種了五百年的那棵凝香木。
曲悅低頭看著這兩個盒子,伸出手,撫摸了下盒蓋上的紋路,沒有說話。
九荒心裡直打鼓,求婚的禮物要出其不意,才會有意外驚喜,可他這些珠花,六娘一早知道,自然不會再有驚喜。
的確沒有驚喜,但曲悅看的出神,因為這些雕花,顆顆都是回憶。
曲悅將兩個盒子都拿走:“是不是少了一盒?”
九荒怔怔抬頭:“就這兩盒。”
曲悅指出來:“前段時間,我記得你一直在雕琢首飾,首飾呢?”
九荒:“那些首飾不是給你的,是我準備拿去賣錢……”
“你知道首飾對女人的意義麼?”曲悅見他雕時,就已經盤算著怎麼佩戴了,結果他竟要拿出去賣掉,她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微微眯著眼睛警告,“你知道的,我心眼小的很,你讓其他女人戴你雕的首飾,我會生氣。”
九荒還真不知道這也是錯,連忙將那半盒子飾品取出來:“不賣了,我全毀掉。”
曲悅按住他的手:“你這是什麼意思,寧願毀掉也不給我?”
九荒急了:“不是的六娘,這些都是打造空間時的邊角料拚湊出來的。”
曲悅搶過來:“我隻在乎是誰做的,材料有什麼關係?”
打開盒蓋一瞧,這些首飾果然巧奪天工,即使是拿去賣錢的,不是什麼好材料,雕工上也不會有任何馬虎。
九荒正是這樣的性格,不喜歡的碰也不碰,喜歡的,一絲不苟,從不敷衍。
雕刻如此,待她亦如此。
曲悅懷抱三盒寶貝,心滿意足:“行了,走吧。”
“好。”九荒彎腰正將她抱進棺材裡,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僵了一瞬後,慢慢直起身,“六娘,你答應了?”
“我有什麼理由不答應?”曲悅微微抿唇,白淨的臉頰難得浮出一抹嬌羞,調侃道,“恭喜你呀韭黃,終於抱得美人歸。”
見她嬌羞之下,笑容似蜜,快要融化在這笑容中的九荒不得不相信這是真的。
他一時左右無措,忽地將她打橫抱起來,棺材翅膀背在身後:“那不要躺棺材裡了,我抱你回去吧。”
“好。”
九荒抱著她飛離了大虛空,默默在心裡記下今天這個好日子。
在這一天,他攢了多年的聘禮終於送了出去。
他終於,就要娶到他心愛的六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