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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沉迷 川瀾 13322 字 6個月前

外婆眼睛也濕了:“我跟你說過那麼多次,你都當成是我糊塗,從來不信,我確實是糊塗了,居然忘了這張照片,沒有早點找出來。”

“阿十不喜歡自己本名,你就給他取了這個昵稱,還把自己叫做圓月跟他相配,那天你領阿十回來,我跟你媽媽就在院子外麵,給你們倆拍了這張合照,當時還有隔壁照相館的老板,說瞧著兩個小孩兒真好看,也從側麵拍了一張。”

“照片洗出來以後,你在後麵寫了字,說想送給阿十留紀念,誰知你媽媽突然病重,咱們一家子匆匆忙忙回了城,沒多久你媽媽過世,你受的打擊太大,連著發幾天高燒,意識都不清醒,後麵又昏昏沉沉病了好幾個月,等好了以後,就對那年夏天的事沒什麼印象了。”

老太太長歎:“醫生說是受了刺激或者高燒不斷導致的後遺症,算是一種自我保護,那時候我身體不好住院,你爸忙生意,也沒顧得上仔細照看你,就那麼不了了之,那個夏天代表著你媽媽最後的時光,好像從你生命裡被挖走了。”

許肆月把照片捂在心口,脫力地趴在床沿上。

老太太按住她的肩:“你對那個夏天的記憶,隻剩下許丞當時告訴你的,你跟著媽媽和外婆去過明水鎮,媽媽給你畫了一幅畫像,其他的都沒了,阿十就被丟在了你那段空白裡,等後來我出院想起這件事,再跟你講,你不感興趣,也聽不進了。”

“時間太久,我也記不太清阿十的長相,但自從見了小顧,總覺得像他,直到這張照片今天被我翻出來,一個模子印的……”

許肆月咬著手腕,極力去回憶,卻隻有一點點隱約的影子。

有個男孩子被一群高年級的男

生圍攻,那些人拿著工地撿來的鋼管和木棒,合起夥來打他,一群人傷害他一個,嘴裡罵很多難聽的話。

男孩子身上的小衣服沾了塵土,慢慢有血滲出來,他一聲不吭,眼睛死水一樣,陰沉又孤苦。

她好像透過人群,跟他對上了目光,然後……她揮著剛從超市裡買來的玩具木劍,不管不顧地衝了上去。

沒有了,後麵還有太多太多畫麵,她撕扯開自己也找不到痕跡。

許肆月嘶聲痛哭。

她挖走的不是一個夏天,是那年身在泥沼的顧雪沉,全部的光明和喜樂。

短短三個月的戀愛,的確支撐不起那麼深的感情。

那十三年呢。

十三年夠不夠?!

許肆月突然抬起頭,她剛才對顧雪沉說了什麼,離婚。

從來沒有什麼替身,雪沉不知道替身!他聽到圓月,自然以為她清楚了過去所有事,而她不但沒有給他一點溫柔,還歇斯底裡地要跟他離婚!

他愛她。

從小到大,他隻愛她。

她呢,上學到現在,到底都對他做了什麼。

許肆月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換來少許清醒,她跌撞站起來,粗暴抹去眼前的霧氣,暗啞說:“外婆我要走了,我得馬上去找他,我做錯事了,做出了好多……好多事。”

外婆不攔她:“去吧,他太苦了,做錯事不怕,你要彌補,人活著,除了生死,彆的都能補救。”

許肆月跑出療養中心,不顧一切往家裡趕,進院子時腳軟摔了一跤,她一刻不停地爬起來去推門。

阿姨正好在門口,懷裡抱著個小箱子,慌忙扶住她:“太太!”

“雪沉,”她艱澀說,“雪沉呢。”

阿姨眼圈發紅地說:“您出去顧總就摔在沙發上了,我嚇得半死想打救護車,他不許,過了一會兒,他又勉強站起來,被司機接走了,看樣子好像是去公司……”

摔在沙發上?!還去公司?!

許肆月轉身就走,阿姨下意識拉住她:“還有這個,剛收到的快遞,箱子破了我就拆開——”

許肆月管不了什麼快遞不快遞,甩手時誤碰到箱子,阿姨一下沒拿住,翻倒在地上,一個瓶子頭朝下掉出來,瓶身在泡沫裡移動了一截,玻璃製的瓶蓋磕到地磚

,砰的碎裂。

嘩啦一聲,灑出一灘黃色橢圓的藥片。

許肆月呆呆看著。

是黃色橢圓。

為什麼……雪沉的藥瓶裡,是完全不同的藥片。

他怎麼了。

許肆月站在陽光下,渾身卻一下子冷透。

沒有替身,沒有不愛,那壓抑著顧雪沉的那個問題,比十三年感情更嚴重,逼得他不能坦誠的原因,又會是什麼?!

能是什麼。

藥片反著光線,刺進許肆月眼睛裡,臨走前外婆那一句“除了生死,都能補救”猛然回到耳邊。

她笑著搖頭,開什麼玩笑,她是瘋了吧!在想什麼絕對不可能的原因!

但雙腿比心更惶恐,已經胡亂地邁下台階。

深藍科技基地大樓十六層的辦公室,對開門緊閉,從裡麵反鎖,窗簾全部落下來,透不進光,整個空間像是個暗無天日的死牢。

顧雪沉跪在洗手間裡,胃擰成一團,再也沒什麼可吐,他摸索著水池的位置,極力撐著站起,用冷水把自己洗乾淨。

就是今天了吧。

他不想拖了,隻要死在今天,肆月就不能再跟他提離婚了,他就沒有失去她,她依然是他的妻子,永遠都是。

顧雪沉的意識渙散破碎,那些維持著他的神經,儘數被承受不了的疼痛碾成灰,腦中像是掏空了,被鋒利的鋼針填滿,每一秒鐘都生不如死。

他眼睛看不見了,一直在控製不了地流淚,視野裡沒什麼光,幾乎全是黑的。

他很不熟練地走出洗手間,路上被絆了幾次,撞到桌角上,他又站直,執拗地往前,要去房間裡……房間的床上,還有她留下的味道,枕邊放著一件她穿過的外衣,被他整整齊齊疊好,晚上就抱在懷裡,用來熬過她不在那五天。

顧雪沉被蝕骨的劇痛壓彎了脊背,他跌到房間的門邊,膝蓋折下去,無法再站起來。

他拖著身體慢慢往前,攥住被角,用儘力氣挨到床頭,摸著衣服緊緊摟住,卻上不去這張床了。

顧雪沉蜷縮在地板上,手艱難地伸入領口,解下一個垂在胸前的小綢袋。

裡麵是他攢的,肆月的頭發,本來想不管什麼時候支撐不住,都能跟她一起燒成灰,輪回轉世也要糾纏。

但現在……肆月厭惡他

他連這個也不配擁有了。

顧雪沉把套在小指上的女款婚戒握進掌心,睫毛抖動著落下,遮住空洞的眼睛,他皮膚白成了霜雪,隻有嘴唇上沾著從口腔滲出的血跡,凝成斑駁的暗紅。

黑暗飛快蠶食他的意誌,將要把他完全吞噬。

他極力幻想著被肆月抱在懷裡的感受,想象被她愛著。

門外走廊裡,喬禦已經要哭出來,他無論怎麼敲門,怎麼打電話,辦公室裡都沒有人回應他。

他的備用鑰匙打不開,證明門是從裡麵上了鎖,隻有專屬指紋才能行得通。

十分鐘之前,給顧總開車的司機慌慌張張來找他,說他奉命把顧總接來公司了,但顧總狀態完全不對,站不穩不說,連視力好像也不夠穩定,進了辦公室就把他趕出去關了門,他想來想去害怕出事,才憋不住來求助。

喬禦預感不好,立即衝上樓,就被阻在門外,他汗流浹背,沒辦法不想起上次顧總發病的慘烈,他先給江離打電話,緊接著打給許肆月。

如果是太太過來,顧總也許會打開門!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接通,喬禦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許肆月失真的聲音:“他在哪!是不是在辦公室!”

“在!門反鎖了打不開!”

不到三分鐘,喬禦就見到了跑出電梯的許肆月,他印象裡的太太向來光鮮明亮,豔色逼人,哪怕在地震剛結束的時候也是鮮活的,從沒像現在這樣,仿佛從地獄裡撈出。

十六樓清場了,不相乾的人全都撤走,靜得沒有一絲活氣。

許肆月撲到門上捶了幾下:“顧雪沉。”

她隻是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情緒就控製不了,大聲喊他。

喬禦見連太太也得不到回應,百分百確定出事了,他嚇出哭腔,脫口而出:“上次,上次顧總發病就昏倒了,這次會不會也——”

許肆月僵硬地扭過頭,死死盯著他:“你再說一次,誰發病。”

喬禦卡了一下,隨即頂不住地低喊:“顧總病了,病很久了!上次是你為了三幅畫去許家的那天,他病倒昏迷,是江離把他從這兒背出去送進醫院!下午他醒過來就去墓園接你了!我怕今天——”

許肆月瘋了。

她重重踢向門板,厲聲叫顧

雪沉,手指無意中碰到指紋識彆處,紅燈竟微閃幾下,變成綠色,緊縮的門微微一動,向外彈開。

這間她沒來過幾次的辦公室,早已被顧雪沉錄入了指紋。

他每一次孤身在裡麵,都在期待她出現。

許肆月闖進去,裡麵一片昏暗,隻有借著樓廊的光才能隱約看到輪廓,工作台上整齊堆放著各種文書,沒有人。

她望向那間休息室,一步一步走過去,快到門口時,忍不住飛奔。

房間其實很小,但跟地板上蜷起的孤伶人影相比,又大到空曠冰冷。

許肆月跌到地上,撲過去抱住他。

顧雪沉身上很涼,左手緊緊攥著,在被她抱起時,扣住的五指無意識鬆開。

一枚妻子戴的婚戒露出來,鑽石不再閃耀,蒙了一層血,深深嵌進他傷口裂開的皮肉裡。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今晚寫得太晚了,十字以上評論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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