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衛絮幾將衛簡留與她的書籍圖冊翻了個遍,縣誌、雜記、輿圖、怪談俗事篩揀彙總,另畫了一幅風俗輿圖來。
執書小聲問道:“小娘子,這圖是不是犯忌諱?”
“又無布防怎會犯忌諱。”衛絮擱下筆,細細看了看,歎道,“也隻能這樣罷,不過看著像回事。到底是閉門造車不儘人意,再兼好些風土人情有以訛傳訛之嫌,未必是真。眼見方回實,我在閨閣之中不能親見,糊塗賬也當真賬記了。”
執書咂舌:“小娘子自謙,就這一幅圖,費了多少心血,還熬了夜。”
衛絮失笑:“這算得什麼?你想輿圖又不是天生地長,最早也是人手所畫,山川河流、縣、集廟宇,雙足不知踏過多少大道險途這國國才能將地形繪於紙上。我不過依瓢畫葫蘆,哪有臉說辛苦心血?”
執書笑道:“就算如此,小娘子也是用了好些心思,二娘子肯定歡喜。”
衛絮道:“都說送禮要投其所好,慚愧,我送的卻是我所能的。”
執書撅撅嘴:“這還不好?奴婢倒覺得比金銀珠寶什麼的,好出百倍去。”
衛絮笑回眸:“那我問你,給你一張輿圖或給你百金,你挑哪樣?”
執書抿抿唇,捧著臉,小聲道:“奴婢又不是官夫人,輿圖無用,自是選百金。”
衛絮一攤手:“可見投其所好才是正理,你家娘子我,便屬不會送禮之人。”
執書湊過去又看了眼輿圖,再看看另一冊密密麻麻的注釋,頭皮都有些發麻,輕聲道:“二娘子的親事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說不好吧,門第品貌都是千裡挑一的,要說好吧,卻要遠離千裡到貧地去。”
衛絮最厭惡嚼舌道是非的,不由皺眉:“你怎也說長道短起來。”
執書懊悔不已,又道:“奴婢聽多耳朵,也跟著嘴碎起來。”
“仆役私下在議論二妹妹的親事?”
執書點點頭:“府中這麼多人手,人一多嘴就雜,私下哪有不說閒話的。”吱唔道,“她們有些嘴尖,還扯到二娘子命好命歹。”言語裡頭還拐帶上了衛絮。
衛絮冰雪聰明,雙目在執書臉上一掃便知她的未儘之語,冷下臉:“彆處我管不著,也管不了,咱們院中卻不許說這般說三道四的。執書,你去說一聲去,我不知道便罷,要叫我知道了,我是不留人的。”
執書吐吐舌,衛絮這性子有些獨,又言出必行,她說不要的仆役,被攆出院都是輕的,怕是連衛府都待不下去。將衛絮的話吩咐下去,果然院中大小侍婢都噤若寒蟬,縮起脖子做活。
衛絮的奶娘見此,又是高興又是擔憂,喜得是衛絮有威性,不至於受下仆拿捏;憂的是她一個小娘子,未免失了軟和,過於孤冷。
“本想著你們姊妹一道,互取所長,不曾料離得這般快。”奶娘大為遺憾,她著實喜歡衛繁的脾性,百愁不存心間,天天樂樂嗬嗬的,相比之下,衛絮的性子確有不足,能沾得衛繁的一二分,於衛絮大有益處。
衛絮則道:“三歲看老,本性難移。長處豈是這般易學的。”
奶娘笑起來:“小娘子才多大,說得這般老所橫秋的話,人經事多了,性子也有改的,有些少時尖銳,老了倒平緩了。”
衛絮拈去筆尖的一根毛刺,道:“這話有理,細思卻不得滋味,圓滑平潤實乃磨礪所成。”
奶娘等得輿圖墨乾小心收好:“我說不過小娘子,隻是你們姊妹聚一日少一日,這次小娘子回來臉上笑也多,話也多,可見多在一處還是好的。”
衛絮倚那那半晌,悶悶垂了眸,自己到底是不舍的,又恍惚想:自己莫不是真沒什麼親緣?剛重拾姊妹情,又要離分?托腮看著院中新葉抽發,黃花垂掛,春意濃濃,一片熱鬨中反襯自己心境一片荒涼。
又聽奶娘嘮叨:“你一慣不喜與人睡一床,四姊妹一道過夜,千年百年頭一回,也是稀奇事。”她奶大了衛絮,仍拿她當幾歲幼子叮嚀,不放心道,“你堂妹妹都還小呢,除卻你三妹妹,你二妹妹與四妹妹都是話多的,可不許嫌呱噪。”
衛絮又是一聲輕歎,還小,卻要許人遠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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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絮難掩離情,衛素卻是又傷心又為難,一為著姐妹情意,二卻是為著添妝之事。
依禮,她是未嫁女,實不必添妝,隻是京中貴家一慣姐妹之間添些精巧首飾、針線,以表姐妹情深。
衛繁被賜婚時,衛素便想著幫自家阿姊繡條透紗繁花穿蝶披帛,她工細手卻不快,本來盤算著定親到成親,少說也是一年兩載,她慢慢、細細地繡,少則幾月、長則半年,總能繡得。
哪裡知道衛繁的婚事急慌成這樣,跟火燒了屁股似得,月前賜婚月後就要完婚。
衛素急得都快要哭了,這般緊,哪有功夫容她繡披帛,至多繡塊手帕,可這未免拿不出手來。
她是庶出之女,生母甄氏不過許氏的婢女,體己裡的貴重物品都是許氏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