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奔者,棄家之人,無親無義無儀。
姬冶大為後悔自己出言無狀,縱是戲言也是輕賤了衛絮,他起身一揖,正色致歉:“是我無禮,出言不遜,輕侮了娘子。”
衛絮見他不是作假,收了怒容,她無意不依不饒道:“三皇子此去棲州,多加小心,遙送平安。”
姬冶有點發急:“我真是無心的。”他一時忘形,真沒有挑嗖衛絮棄家奔逃之意。
衛絮道:“三皇子的歉意我已然收下,我也沒有生氣,隻我將丫頭撇下,獨自出來半晌,怕她們生急找尋。”
始冶極擅察人思緒,知道不是衛絮的借口,輕聲道:“我去棲州後寫信給你。”
衛絮半回身,暗想姬冶這說得什麼夢話,衛侯府再沒規矩,府中也不會將一個非親非故的外男遞的書信送到她手上,前腳遞進府,後腳擺在了她祖父的書案上,屆時,她還要不要活。
姬冶笑道:“我自能送到你手上。”他又不是傻子,還能從門房送進來不成。
衛絮瞪他一眼,道:“閨閣的規矩與言德,我知之,守之,三皇子的信,我再不收的。”她一屈膝,轉身輕風拂柳似得走了。
姬冶拾起石桌上落下的一片竹葉,輕笑,暗罵:小白眼狼。轉而鬱悶:自己居然還樂此不疲。靜立一會,又自我安慰:到底是自己說錯了話,怨不得衛絮給自己臉色,設身處地,有人敢對他胡說八道,明年墳頭草比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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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冶離去後卻不知衛絮心湖潮起,沿著園中小徑漫行,園中綠樹成蔭,花草堆翠,繁花點點,池中魚躍,簷上鳥嬉……一步一景,人力所成,既富貴又雅致。可這哪敵天成?衛繁寄與她的畫中,高山峻嶺,是何等得鬼斧神功!浪拍兩岸,水鳥高飛,又是何等疏闊!雲壓水,天際一線,又是何等滄茫!
不見高山,不知人之微芥;不見水遠,不知力之窮渺。
執書找到衛絮時,不知怎的,心裡慌慌的,忙換上笑臉,輕輕快快地疾走到衛絮身邊,笑道:“可算找著小娘子。小娘子,昨日你挑揀土儀玩器送去陳家,陳家小娘子今日回了禮與信來哩。”
衛絮回過神,她與陳思薇親厚,笑道:“不過滿紙囉嗦,不看也罷。”嘴上抱怨,人卻早已起身。
執書悶笑。
陳思薇回送了一方墨與幾樣顏料,衛絮看了看,眼裡帶了笑意,道:“也不知阿薇是哪得的,倒便宜了我。”又看隨禮來的信箋,這一看,卻收了笑。
執書等幾個丫頭不明所以,互看幾眼:“小娘子?”
衛絮咬了咬牙,一聲不發,玉頰染著緋色,眸中浸著水氣,卻是氣狠了的模樣。
執書幾人難得見她氣成這樣,在謝府時,衛絮生氣,也大都是悶悶的,自怨自艾,難以排遣釋懷,獨自感傷。卻不似這次,竟有嘲恨之意。
“小娘子?”
衛絮擺了擺手,不答。她胸口堵著一口悶氣,噎得渾身難受,看著攤在書案上的冊子。賈先生端得好畫功,勾線利落,將一個異族農家女子勾畫得栩栩如生。
執書等看她又平複下來,輕手輕腳去理事。
衛絮抬眸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忙忙碌碌的?”
幾個丫頭道:“奶娘道:大郎君要遠行棲州,小娘子是堂姐,自當要置彆禮。”
衛絮點了下頭,手指撫過畫上異族農女背著的背簍,又聽執書等細聲嘀咕地出行要備的辟瘟丹等物,突生一腔孤勇,道:“我去找祖父,稍後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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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你要隨大郎去棲州?”衛詢差點把自己舌頭給咬了。自己這個孫女兒大白天魘著呢?怎麼說起胡話來。
衛絮話出口後,反倒不似來時那般惴惴不安與倉皇失措:“祖父,孫女不是戲言。”
衛詢納悶:“這都不是戲言……”
衛絮深深一福禮,眼眶微紅,聲咽道:“祖父,孫女想去棲州,一來:是心之所向,素履可往;二來:孫女知道祖母在我親事上為難。”
衛詢一怔,收斂神色,端坐在那問道:“哪個丫頭婆子嚼舌根嚼到你耳朵裡?”
衛絮搖搖頭:“孫女兒知道外祖母家不是良配……”她有些難以啟齒,頓了頓,這才忍羞直言,“孫女兒還知道,祖母本意想與福王府結親,隻不過,福王府拒了……”
衛詢怒道:“你從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