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絮怯怯地看了衛詢,道:“還有,福王府有意四妹妹。”
衛詢越發吃驚,怒火都小了不少:“你這又從哪聽說的?”
衛絮遲疑不答。
衛詢笑道:“你不說清道明,祖父是不會應你任何事的。談話即是對陣,劃下楚漢兩界,擺明車馬。你叫了陣,卻說一半藏一半,我豈能應戰?”
衛絮本就有應變之力,當即道:“可我們是祖孫二人。”
衛詢道:“論這般講,你對祖父欺瞞,豈不是見外生疏?”怕自己語氣不佳,又道:“絮兒,你是我孫女兒,祖父總是會為你做主的,咱們家,大都是幫親不幫理的。”
衛絮想說幫親不幫理好似不是值得誇耀之事。她沉吟一番,道:“是我姨表妹妹告訴我的。”
謝、衛兩家互不服眼,如今更隻剩一點麵子情,連著節禮都比年薄了好幾分。
將衛絮許回謝家這事,原本是謝老夫人的一段心事。自己女兒早逝,扔下僅有的稚女好不可憐,衛家又不是詩禮人家,能教出什麼好來?謝老夫人心疼,常接外孫女回謝家長住。
衛絮才貌雙全,當得佳婦,惜乎失怙失恃。謝老夫人愛外孫女兒品貌,又憐身世孤恓,想著不如長留謝家放在自己跟前看顧。然而,此事,不過謝老太爺還是謝家幾房舅舅都是曖昧不明。
等得衛絮回了衛家,遠了謝家姐妹,謝老夫人的這段心事就黯淡起來,再皆衛家無意,以致這樁親事虛淡得隻剩點灰燼。
等得崔和貞被樓淮祀與姬冶使不入流的手段塞給了謝家三房,他二人行事不怎麼周密,謝老太爺查明此事後,吃人的心都有。皇子謝家奈何不得,遂把賬落到了樓淮祀頭上。樓淮祀的棲州行可謂是幾方人馬齊齊架火,謝家也沒少出力。謝家記恨樓淮祀,與樓家結了兒女親家的衛家,難免又遭謝老爺子的一分遷怒。
自此,謝老夫人那段要外孫女兒長留謝家的心事,終化烏有。
衛家樂得輕鬆,一個從未想許,一個不再想娶,真是再默契不過。衛家國夫人非但不以為意,還在家中宴飲了一番。國夫人自打與謝家結過親家後,便覺得謝家是個外光內糙的,她對謝家都不大中意,便是衛絮的娘親,老太太也有隱藏的一點怨氣。
兒媳許以長子情深,隻以情論,可謂生死相依。然,為母呢?她自己隨夫赴了死,衛絮何其無辜可憐?
一段碧落黃泉相隨的佳話,卻是稚子淒淒的淚水。
偏偏這段黃得都發蔫的親事,謝家不知怎的又重生起念頭來,這回不但是謝老夫人有意,連謝老太爺都有那意思。
謝家邀衛絮賞花、赴宴、小住的帖子重又頻繁了起來。衛絮並不願往,但也不能總是推拒。謝家又不知從哪得知了福王府拒與衛家結親之事,謝老夫人言語裡透出點意思,為自己的外孫女兒抱不平。
這事私下本沒什麼,婚姻兩姓之好,總要講究個你情我願,大家先通通氣,都有那意思,便放出點風聲來,男方誇女家有好女,女方讚男方有佳兒,實則私底連官媒都請好了;兩家無意,就當壓根沒有過這事,照舊你說我笑,有來有往,便如衛家與福王府的親事,連衛絮自己都不知道,悄然無聲。
鬨到明麵上,那就是結仇的架式。
衛絮在謝家乍聞此事,又羞又臊,唯恨不能奪門歸家,強忍著羞惱硬著頭眼捱到天晚,回到侯府還暗暗哭了一回。
福王府也跟個漏勺似得,前頭漏了拒親之事,後頭又漏了姬涼有意衛紫之事。
陳思薇在謝家,耳聽謝家姐妹憤憤提及此事,又驚又氣又是心疼,她是一心偏衛絮的,想著衛絮何等難堪,遂在信中告訴了衛絮,順道罵福王府,罵衛家,也罵謝家。
衛詢知得前因後果,氣得差點掀桌子,罵道:“長舌婦介日長閒,便無事可做?隻知說長道短。”
衛絮垂首不語。
衛詢發作了一通,看著削瘦清纖的孫女兒,自己這個孫女兒,雖在錦繡堆中長大,飲的卻是黃蓮水,苦到腸子裡,溫和道:“絮兒,你先回去,此事我與你祖母商議一番。”
衛絮也不糾纏,福了一禮,輕聲告退。
她這般溫順,既不哭又不鬨的,更惹人憐惜。衛詢歎口氣,去內院找國夫人說話。
國夫人驚怒交織,垂淚道:“怨我,怨我,我的錯,耳沉眼花,竟是不知這些齷齪事,委屈了絮丫頭。”她上了年紀,行事疏忽潦草;許氏愚鈍,除非旁人直言相告,不然她也察覺不了;於氏倒最知內宅事,隻她身份有礙,往來不繁,“就盼此事不曾傳開,不然絮丫頭可如何經受?”
衛詢是半點也不敢小看內院婦人的小道門路,一場宴席下來,一人知百人知。福王府從來馬虎,姬涼一書呆人情世故半點不通,謝家又似無意幫忙遮掩,傳開來不過早晚之事。
衛絮回到院中,隔窗看滿庭繁草,提筆寫下一行字“浮名如斯雲,豈遮豔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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