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1 / 2)

紈絝夫妻 申醜 18119 字 9個月前

第一百六十五章:

都道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然,非也。

徐方把頭發都擼禿了也沒擺弄出一張過牆梯來,他與齊管事都不是為擅謀之人,三人裡也隻付忱腦子好使,付忱都無計可施,這倆粗漢能想出好對策。

徐方一咬牙一跺腳,思來想去,還是自家堂弟重要。

兄弟義氣……當年雲水寨子起家就是個兄弟搭夥的小作坊,他們村前水後水左右水,村中民眾好逞強鬥狠,性勇又剽悍,與賊窩相比,不過少個名頭。徐家早前因著徐父體弱,是個受欺負的存在,一樣做事,彆家吃肉他們啃骨頭,彆家吃乾的,他們喝稀的,一家老小養得跟個雞崽似得。

偏偏這堆雞崽裡出了徐泗這個另類,生下哭都哭不響,眼見隨時咽氣的模樣,半死不活竟養了下來,從小手腳粗壯,天生神力,光個頭就比同齡稚童高了一個頭,性子更是蠻橫不受人欺壓。彆人給他一拳,他定要還來兩腳,彆人於他一分恩惠,他也要還人兩還報。

到了徐泗七八歲上頭,為了護家中的兄妹,又挨了打,方知光有個頭力氣,卻是不夠,立誓要習得一身武藝不受人欺負。

徐父徐母當隻他異想天開,小兒不定性,今想東,明想西,哪當得真。

隔日,徐泗鄭重知會了爹娘,要去外頭訪師學藝。徐家上下大笑,一個村童,人鬼不識幾個,竟要出去訪師學藝?大門朝哪開都不知曉。徐父徐母當他說笑,便隨口應付。卻不知徐泗言出必行,搓了雙草鞋,塞進腰中,又削了兩根尖棍,離家而去。

徐家等得天黑,還當徐泗說笑,等得夜濃,心中忐忑,等得一日一夜,方知徐泗不是頑笑,竟真個離家學藝去了。

在棲州這地界,此一去,十之**怕是回不來了,徐母迎風痛哭幾日,也就作罷,命不值錢啊,沒了也就沒了。

徐泗這一去便是十年,也不知他有何際遇,又在何處習得一身武藝,歸來時,已一身出神入化的好功夫。

倒是村中遭了劫,他們村慣來喜劫過往漁船,既乾得不法事,也怪不得彆家報複,一村人被屠去大半。徐家隻餘徐方與癱了的徐老爺子。

徐泗聽了兄長痛陳當日慘事,當夜挎刀尋仇,他倒講道義,對方殺他家幾口人,他就還對方就幾條命,且道:若不服,隻管來報仇,縱是冤冤相報也在所不惜。

都是常年河邊走的人,對方畏懼徐泗,將苦果吞了下去。

徐家剩得徐泗和徐方二人,棲州常有不平事,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乃是稀疏平常之事,更有甚者,為隻鵝都能鬨出人命。徐泗好打抱不平,見不得這等欺壓之事,常常出手相助,漸漸身邊積聚一幫兄弟。

徐泗與徐方一合計,乾脆拉人入夥,占了一截水道劫貧濟富。

他們兄弟二人仗義疏財,行事又痛快,引得各路無處可去流民、好流、賊宵、地痞前來投靠,人多便要吃飯,吃飯就要劫財,徐泗倒也利索,乾脆將水寨做大。

再等得付忱八夥,又叫水寨上了一層樓,霸占了棲州水賊的賊首之位。

徐方當年跟著堂弟糊裡糊塗得成水寨大當家,自己的斤兩自己知道,沒了堂弟,自己也不過棲水一個打漁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如今堂弟陷在牢中,無論如何也要救人出來,再者,不救堂弟,水寨群龍無首,自己可沒那個本事管束,早晚也要成一捧散沙。

左右是散,不如換回堂弟才是正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不了當時再聚義落草。

“三弟,那知州真個不會趕儘殺絕?”徐方問道。

付忱不敢鐵保,道:“俞子離拿俞大家名聲擔保。”

什麼俞大家熊大家的,徐方哪識得他是圓是扁,三弟有見地,他既敢開口,定有可為之處,就算沒有可為之處,也要去試上一試。

齊管事道:“就怕屆時二當家怨恨三當家。”

徐方一愣,道:“放屁,三弟這是為救二弟,他要犯左性,三弟,大哥為你做主。”

付忱苦笑,徐方何曾做得徐泗的主。

徐方又耕牛似得在屋中轉了好幾圈,麵上露出一點點羞慚之意,事到臨頭,他保得終是自家堂弟,要對不住寨中兄弟了。

齊管事倒不以為然:“我們在寨中落腳,過了多年舒坦的日子,此恩此情,拿命都換得,如今也不過舍了些家當,有何對不住之說。”

徐方聽聞此言,心情激蕩,道:“要不,跟寨中兄弟言明?”

“不可。”齊管事大驚,慌忙道:“大當家,此事不可走漏了風聲,寨中自家的兄弟自是信得過,難保有生外心的。”

付忱也道:“大哥,齊叔,隻當不知此事,一切皆是我付忱投誠了朝廷,才設計各水寨。”

徐方大為不忍,道:“這未免也太委屈了三弟。”

付忱道:“哪裡有委屈,換得家中改換門庭,還是我占了便宜。”

徐方道:“你家中人都死光,門庭都有個屁用。唉!”

齊管事道:“那狗官要我們聯絡各寨主聚義,隻這聚義令……”

雲水寨的聚義令其實也是一方印章,非常之時,在紙上、絹上敲個印章,再寫上時日,眾匪首自會到老地方聚首。這些做賊的十個裡有九個不識字,這聚義令做得也頗為粗糙,半個字也無,隻刻了一條活魚,又稱魚令。

此物平素派用不上,卻極為重要,徐泗也不敢馬虎大意,親自收好,又想要告訴徐方與付忱。

其時,付忱來寨中不久,哪裡肯接觸中寨中如此貴重之物,連聲推辭,不肯過耳。

徐方……徐方管著寨中糧草都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他又不是個精細人,還好酒,生怕自己幾時吃了酒將魚令奉與他人,因此,他也不願知曉,隻叫徐泗藏好。

眼下徐方大悔,徐泗也不知把魚令藏在哪個鼠洞中,卻又哪裡去尋,問道:“當年那為我們雕魚令的?”

齊管事抹把臉:“殺了。”

付忱微怔,不語,雲水寨再是替□□道,也是匪,行事從來無忌。

三人在徐泗屋中翻了翻,卻是一無所獲,愁眉不展之際,齊管事一拍腦門,奔回房找出一個箱子。雲水寨也放債,他這箱子存的各種欠條、契子、摁的手印指,從最裡頭尋出一張印有魚令的舊紙來,卻是因著桌麵不平整,摁壞了的魚令。

齊管事道:“我想著,好賴摁過印,不好亂丟,因此收了起來。”

有了樣子便可依樣畫葫蘆仿個蘿卜章,但付忱臉上殊無半點喜色,將後如何,茫茫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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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放無事可做又去牢中寒磣徐泗。

徐泗也品過味,這小子就是來給自己添堵的,還愛滿跑放炮,說出話漫無邊際,東拉西扯,前後矛盾,隻沒一句有用的。

“徐大當家,我妹夫正全城搜捕你的那些兄弟呢。”衛放嚇他。

徐泗不知他說真說假,索性閉耳。

衛放又道:“你們是不是鼠兒崽,隻會東躲西藏,有本事,出來堂堂正正打上一場。”屆時,他一個侯門貴公子,差不離就能建功立業了。

徐泗還是不說話。

他不說話,衛放就沒趣,咕嘰幾句後打道回府,找到樓淮祀道:“他真個是雲水寨的賊首?彆是根木頭?”

樓淮祀笑道:“你不是與他兩兩相得,頗得趣味?”

衛放道:“我本想看他在牢中跳腳,誰知他卻在牢中睡覺,這還有何樂趣可言。”他十分興致,去了八成,將徐泗拋在腦後,回院裡找小廝兒玩樂去了。兩日棲州城外鬆內緊,如衛放這種全身沒二兩力氣,身份又貴重的,被勒令留在家中不許外出。不然,衛放也不會閒得發慌,往牢中這種醃臢地鑽。

俞子離看樓淮祀頗為氣定神閒,笑問:“你倒沉得住氣。”

樓淮祀道:“付忱大凡還有點成算,便不會拒絕。”

俞子離歎道:“付忱也當得性情中人,一個性情中人舍情斷愛情,生不如死。”

樓淮祀冷淡:“雲水寨的三個賊首,又有幾人無辜?”

俞子離笑了笑,他不忍看屍橫遍野,卻也不是不分青紅皂白一味心善之輩,道:“獄中得加強防守。”

樓淮祀道:“小師叔放心,我不是大意之人。”相反,他該小心時,小心得乃至瑣碎。

他們師侄又說了幾句話,管事來報,道:“郎主,澤棲縣令梅萼清求見。”

“老梅?”樓淮祀吃驚,“老梅還沒回去的啊?”梅萼清大才啊,憑著一條三寸不爛之舌,直將那些富商誆騙得團團轉,雙手雙腳奉上錢財人力,他還以為春風得意的老梅已經歡蹦回澤棲丈量田地去了,沒想到居然還在棲州城。

俞子離半晌無語,道:“你是他上峰,梅兄便是要回澤棲,依禮也要先向你辭彆,哪裡會不聲不響回去的?”又不是乾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樓淮祀道:“那不好說,老梅可不是什麼厚道人,心黑著呢,每次見他,我都覺得這老頭心裡藏奸。”問管事,“老梅上門拎了什麼禮來?彆是空手就來了?”

管事樂了:“梅明府確實不曾攜禮來。”

“唉,這小氣的,真是一毛不拔啊。”樓淮祀邊叫清邊埋怨,等見到梅萼清,直言,“老梅,你看你,連白糕都不捎一塊來。”還動不動就在他家裡蹭飯,他大方的夫人還每每好酒好肉招待。

“老朽兩袖清風,哪來多餘的錢置禮啊。”梅萼清全不跟樓淮祀見外,接過奉上的茶,啜了一口,讚歎:“好茶啊。秋有收,天有風,盞有茶,還是知州過得愜意啊。”

樓淮祀請梅萼清坐下,問道:“老梅,你這個冷不丁的上門,拜帖都不遞一張,倒是惡客的架式。”

“欸,此言謬誤,知州對我多有誤會。”梅萼清忙搖頭,拖了拖屁股下的椅子,道,“知州這幾日好生風光啊,普渡寺山門上官賊大戰,遊舟又擺鴻門宴,下官聽得真是心神激蕩啊。棲州百姓有了知州,真是撞了大運啊,有知州在此,何愁棲州不能興旺?”

樓淮祀懶洋洋瞄了梅萼清一眼,也拖了拖椅子坐過來,道:“老梅,你這言行大大不妥啊。是不是有求於我,如我想撈好處,事先便要拍拍馬屁,拍得人通體舒暢了,萬事都好商量。”

梅萼清責備地看他一眼:“知州果然對我多有誤會,老朽看知州風聲水起,老懷大慰。”他壓聲,“知州,幾時動手。”

“什麼幾時動手?”樓淮祀裝傻。

梅萼清嘿嘿笑:“知州不厚道了,知州清剿匪徒,屆時棲水必然紅血,為免傷及無辜,老朽總要有所防備。”

樓淮祀不鬆口:“哪裡要剿了,我這人最不喜動刀動槍了,我現在也不過守株待兔,就怕賊匪上門劫人。”

梅萼清有聽當沒聽,自顧自道:“知州,我知你定有妙計在手,但,擒眾賊如網魚,一網下去,豈能儘網?總有一二漏掉。他們熟悉水道,一逃三四裡,躲藏起來,暗地為禍,真如芥癬之疾,春風吹而生。”

樓淮祀悟了:“老梅有話直說。”

梅萼清撫須:“老朽在棲州也當了幾年的官,對縱橫交岔的水道也頗為熟悉,更願為知州分憂,自請清剿逃逸的匪徒。”

樓淮祀滿腹懷疑:“你要跟著剿匪?你老胳膊的,能剿匪嘛。”

“總能指個道。”梅萼清道。

“指道?指道要你這個一縣長官出馬?棲州再缺人,也不至於如此。”樓淮祀搖頭,:“再說了,萬一你傷了,殘了,我去哪找人給澤棲補空缺?”

梅萼清笑道:“不過抓捕幾尾小魚,能有什麼危險。自知州來了之後,増兵増馬,隻這用人的地方卻是不少,江上要巡兵,城中要戒嚴,脂田那雖用不著棲州防護,可到底息息相關,多少也要意思意思。嘶,這麼一扒拉,唉喲,知州手頭上的人手就大大不足嘍。”

樓淮祀輕哼一聲,彆說,還真是。因著事出突然,榷場逢個尾巴,好些商戶的商船都還在棲州沒有離開。這些人不能出事,他得分出一批人來保護,不然,明年的榷場還有誰來?

“這個……嘛……”

梅萼清裝著恍然的模樣:“莫非知州怕我爭功?”

“放屁,我還缺功勞?”樓淮祀翻個白眼,心裡還是琢磨梅萼清是不是另有圖謀。

梅萼清笑道:“是是,不過,老朽確也有一二私心,趁此將縣中幾個兵拉出去練練手,機會難得啊。”

樓淮祀道:“萬一練沒了,你不會找我哭吧。”

“斷不至於此,斷不至於此。”梅萼清笑嗬嗬地擺擺手,“他們在旁邊揀些小魚小蝦,見見人血,縱有傷亡,也不會一條命都回不來。”

樓淮祀又狐疑地看了梅萼清一眼:“你這般篤定他們有去有回。”

“托知州的福,托知州的福。”梅萼清笑。

樓淮祀想了想,道:“也好,老縣令老在水道邊打躥,定通曉各處水路,肯來指路掃尾,我自是求之不得。”

梅萼清大喜,作了揖謝過,又興衝衝道:“啊呀,那老朽明日回澤棲,把縣裡的兵帶過來跟知州過過目,再領些兵器。”

“兵器也要我出?”樓淮祀鬱悶。

梅萼清也驚愕:“這是自然,老朽隻是芝麻綠豆官,連差役都用不起,難道讓老朽出?”

樓淮祀撇了下嘴:“各縣不也有軍備?”

“那值當什麼?幾把刀擺了,連副藤甲草盾都沒有。”梅萼清道,“澤棲,窮啊。要不,知州撥點銀錢下來修水堤水田?”

樓淮祀怒道:“剛在說剿匪的事,怎又說起農事來,再說,老梅剛從好些富商那坑了錢,怎好意思跟我伸手。”

“富商的錢都是為了血米造田,都有來路的,哪能分去做彆的。”

樓淮祀道:“修堤也是為了田,算了,不能順著你的話拐。”

梅萼清大為遺憾地住了嘴,告辭後,隔日下午就從澤棲拉了一群雜兵過來。樓淮祀一看,好嘛,半數都是寡兒村的村童。

樓淮祀看他們年幼,道:“老梅,過了啊,他們能多大?你怎拉他們剿匪?”

梅萼清道:“無妨無妨,他們機靈著,彆看他們年小,水性好,對四通八達的水道更是了如指掌,知州要是憐惜他們,不如這樣,他們要是抓得逃賊,厚賞一番,如何?”

樓淮祀看著一群要麼赤膊要麼赤腳,站成一排高矮大小不一的小雜兵們,個個臉上壓抑著興奮和激動。是去抓賊,不去遊玩,也不知這些小雜兵高興個什麼勁。

裡頭一個膽大的,問道:“知州,聽說割一個賊人的頭,有五兩銀子,是真的嗎?”

“是啊。”樓淮祀道。

小雜兵高興得臉都紅了:“那我少說也能賺個幾十兩的。”

“你人不大,口氣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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