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國君調撥給他的十名下大夫已在城內。他們隨上一批甲士抵達,因郅玄未在封地,沒有明確的職責劃分,縣大夫又牢牢把持權力,幾人盤桓城內至今,也未能沾手半點事務。
聞聽郅玄抵達,十人都十分激動,立即出城迎接。
無論他們懷揣著何種目的,又帶著什麼樣的任務,如今這般實在是不成樣子,無論如何總要有事做才好。
“見過公子!”
十人均為下大夫,地位仍有高有低,標準即是他們身後的家族以及在朝堂的資曆。
在西都城時,郅玄分彆見過幾人,對其中三人印象最深。
這三人出自同一家族,互為堂兄弟。
上代西原侯活著時,他們的家族十分風光,一位叔祖父曾擔任國君戎右,護衛國君出生入死,屢次立下戰功。
當時的密氏、羊氏剛剛嶄露頭角,三人出身的牛氏占據六卿之二,還曾同範氏分庭抗禮。
可惜好景不長,隨著郅玄祖父去世,現任西原侯繼承國君之位,朝中卿大夫開始重新洗牌。加上牛氏內部青黃不接,沒有像樣的家族子弟,導致六卿之位被奪走,家族也不斷敗落。
若不是西原侯遇刺失去軍權,難保牛氏不會步上有餘氏後塵,消失在西原國的版圖上。
郅玄了解過牛氏的家族起落,不太明白,為何西原侯要將這三個人安排給自己。
難不成是想讓他們遷怒,在封地給自己使絆子?
換成以前或許可行,如今滿朝皆知他們父子不和,這步棋明顯走廢了。
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三人究竟心思如何還不好下定論,反正今後日子還長,慢慢觀察就是。
十名下大夫之後,管轄郅地的縣大夫和邑大夫也出城來迎。
郅玄連日趕路,無法好好休息,已是疲憊交加。礙於禮儀,仍要打起精神謹慎應對。
這是他在郅縣的第一次亮相,必須表現有禮,不能出任何差錯。否則的話,難保有人不會借機做文章。
“臣請公子入城!”縣大夫恭聲道。
這句話乍一聽沒問題,深思其意,卻讓郅玄微微眯起雙眼。
請?
這是將自己當成主人,而郅玄成了客人。
是故意還是一時口誤?
凝視馬車前的縣大夫,察覺對方的恭敬背後竟還帶著試探,郅玄不由得翹了翹嘴角。
有意思。
府令跟在馬車旁,聽到這句話,同樣意識到不對,看向縣大夫的目光十分不善。
在場的甲士未必覺察,從西都城來的下大夫卻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郅地的邑大夫似未料到有這般場麵,都有些惴惴不安。
許久沒聽到郅玄的回應,縣大夫仍是眼觀鼻鼻觀心,一派沉穩,沒有半點心虛。
郅玄可以肯定對方不是口誤,百分百就是在試探自己。
或許此人的確忠於梁夫人,但十多年過去,難保人心不變。此前有國君的人手牽製,他或許還會謹慎小心。在西原侯把人撤走,他獨掌一地,會否將郅地視為自己的囊中物?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誰敢保證真相絕非如此?
郅玄上下打量著縣大夫,心中猜測西原侯把人手調走,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
以他的政治手腕,未必不可能。
若真是這樣,所謂的良心發現就成了笑話。自始至終,這位國君對他的正夫人不存半分善意,連對方留給兒子的人手都能算計利用。
“公子,請入城。”縣大夫再次開口,姿態比之前更為恭敬,卻連臣都不說了。
郅玄沒有發作,也沒有發作的必要,而是笑著讓對方起來,旋即下令入城。
他既然來了,就該讓這裡的人知道郅地的主人是誰。以前如何他不管,以後這裡的一切全都要按照他的規矩來。
仁善和鐵腕並不矛盾。
必要的強硬和鐵血會讓世人清楚,他既然能從西原侯的眼皮子底下帶走五千人,麵對不知深淺的挑釁就絕不會心慈手軟!
離開西都城時,郅玄的計劃是開荒生產,儘可能在封地擴大糧食種植規模。
現如今,這場突來的試探讓他明白,想要在封地內說一不二,將各項計劃推行下去,他還有不少攔路虎需要掃清。
沒關係,他有時間,也有信心。
西都城都能安然無恙出來,到了自己的地盤,更不會被一個縣大夫踩過底線、
郅玄和甲士入城,庶人和奴隸則留在城外。不是身份關係,而是城內地方不夠,無法容納幾千人,他們隻能在城外紮營,順便看守帶來的糧食和牲畜。
郅玄的居處在城內靠東的位置,一座三間相連的土房。
這裡並非城內最好的屋舍,縣大夫的理由是,此處原本就為郅玄所建,郅玄既然入城,理當居於此處。
這番話挑不出半點問題,郅玄沒有表現出不滿,讓府令帶人清掃,清理乾淨就搬了進去。
見郅玄如此表現,縣大夫表麵恭敬,轉過身後,眼底迅速閃過一絲輕蔑。
桑醫和巫醫從車上下來,看到擦身而過的縣大夫,再看表麵不動聲色貌似想要看戲的下大夫,兩人同時搖了搖頭,對這位縣大夫隻有一句評語: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