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九躲在阿夜的衣襟中,那奇怪的感覺始終縈繞不去。
她想不明白,腦袋便不由自主的探出去,一根手指輕輕把她塞了回去。
她仰頭,看見少年嚴厲的眼睛,是叫她不要亂動的意思。
好吧,他要是被影響受傷,她可能就要提前噶了。
她乖乖的縮回去,不再搗亂。
阿夜雖然對她很溫柔,常對她笑,但實際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戾少年,他一個閃身直接貼到金閆背後,一柄匕首在掌心翻轉,毫不猶豫朝他的脖頸刺下去。
正常人這一擊肯定中了,但畢竟是大殿下金閆,他身懷重寶,在匕首靠近的一瞬,身上便浮現出光盾,將那匕首攔在外麵,與此同時,他則快速轉身,想要抽出自己的靈劍。
但阿夜早有防備,他握著匕首的手一用力,匕首便與光盾一同崩碎,隨後他快速扣住金閆的腕,死死壓住,金閆便無法拔出自己的靈劍。
但金閆得了喘、息,立刻驚恐大喊:“來人,有刺客。”
近處的護衛兵聞訊而來。
場麵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阿夜迫不得已放開金閆,他抽出自己的靈劍,劍氣淩厲的朝金閆刺去,金閆立刻抽劍格擋,並從儲物袋中摸出火爆符,引燃後朝阿夜砸來。
阿夜輕巧躲開,一個閃身,又逼到了金閆身前。
護衛兵已經到了近前,卻因為兩人靠的太近無法幫忙,隻能遠遠圍著。
金閆根本不是阿夜的對手,他完全不想同他爭鬥,他想往後山跑,去請太上祖師,於是他從儲物袋中摸出法器,開啟後便朝阿夜扔去。
霎時一片火海。
這應該可以逼退他了,金閆鬆了一口氣,拔腿就想往後山跑,可剛跑一步,一柄靈劍便透胸而過。
他不可置信的低頭,看見了染血的靈劍。
那靈劍一抖,猛然抽出,他連句遺言都說不出來,便軟軟倒地。
血跡飛快蔓延,將地磚染透。
阿夜喉間一甜,嘔出一口血,他飛快的逼退衝過來的護衛兵,跳進火海,隨後快速向外逃竄。
一時間身後墜著無數人。
阿夜逃跑的速度快的驚人。
蕭九九嚇壞了,她透過衣襟望出去,隻覺得無數建築花木飛快掠過,燈火被拉成模糊的一片。
而且,最可怕的是,阿夜在著火……
他的衣服被方才的靈火燒著了……
她急的發出“喵嗚”“喵嗚”的聲音。
阿夜都這時候了,居然還笑了一聲。
他從儲物袋中摸出一把符篆,快速激活往身後一撒,眾人驚駭的連連避開。
可那些符篆跌在地上,絲毫靈力也沒有,竟然就是普通的紙。
也是,他苦守下城這麼久,哪裡還有剩餘的符篆,早就耗空了。
護衛兵們氣壞了,再次拔腿追去,卻發現那人已經跑到隻剩一個光影了。
他們不敢耽擱,立刻跟了上去。
阿夜帶著蕭九九一路往城郊跑,很快便到了內河邊,他想也不想,從屋簷上直接躍進水中。
就聽“撲通”一聲,他已經帶著她沉入水底,他身上的火總算熄了。
蕭九九猝不及防嗆了一口水,“咕嚕咕嚕”吐出一串泡泡。
阿夜抱著她拚命往遠處遊,在她支撐不下去的時候,終於浮出了水麵。
幾息之後,一人一貓癱倒在岸邊喘、息。
喘了會兒後終於緩和,阿夜坐起來,把小貓咪抓進懷裡,兩人一道抖了抖身上的毛,甩了甩水花。
蕭九九還是冷的厲害,她還不到三個月,又是冬末,全身的毛都濕了,抖也抖不乾,可憐兮兮的一直發抖。
阿夜瞧見了,把她抓到手心,尋了個附近的山洞,撿了些樹枝點了火,把她放在火堆前。
火光在洞穴中跳躍,洞穴很快暖和起來。
蕭九九太冷了,一點一點往火堆麵前挪。
阿夜把自己濕噠噠的衣服脫了,放在一旁的木棍上烤,赤著上身回來看小貓咪。
這一看,哈哈大笑,趕緊把小貓咪撈進懷裡。
這家夥貪暖,靠近火堆的小半張臉都烤糊了。
他笑的前仰後合:“小貓咪你烤糊了。”
蕭九九這才從自己身上聞到糊味,一整隻貓都崩潰了,她也是第一次做小貓咪,不知道靠的近會烤焦啊,她知道她就不靠那麼近了,嗚嗚……
阿夜不懂小貓咪的自尊心,嘲笑她:“你真的不太聰明啊。”
蕭九九連“喵嗚”的力氣都沒有,轉過去不看他,把自己窩成一小團生悶氣。
阿夜把她撈回來,從兜裡摸出一把小剪刀,握著小貓咪的脖頸抬起她的小腦瓜,憋著笑:“彆動啊,動一下就剪壞了。”
蕭九九立刻僵住,一動不敢動,她藍色的大眼睛驚恐的望著少年漂亮的臉,直立著,小爪爪伸在空中。
阿夜小心的替她把烤焦的毛剪掉,然後盯著她的臉看。
小貓咪很緊張。
阿夜忍了忍,又忍了忍,將小剪刀收回去,移開視線,用手蓋住她的臉,快速道:“不醜。”
不醜為什麼要移開視線?不醜為什麼蓋住她的臉啊?
哪隻小貓咪被剪了毛還不醜的?
她要自閉了。
她生氣,衝他張牙舞爪。
阿夜笑:“你現在不像湯圓了,你像湯圓露了餡。”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黑芝麻的。”
小貓咪徹底生氣了,她一下子跳起來,“喵嗚”一聲就衝進他懷裡,伸出爪爪撓他,但是沒有伸出小尖刺,軟綿綿粉色的梅花小肉墊憤怒的敲在他胸口。
阿夜笑的更開心了。
小貓咪很快就累了,窩在他的腹肌上團成個團子。
阿夜割破手指,喂她,一邊喂一邊道:“早些睡,明天還要逃命呢。”
·
蕭九九睡的不甚好,像是有人在她耳邊說話。
什麼【春日】什麼的,聽不真切,她模模糊糊睜開眼,對上了少年的眼,他正在瞧他。
是他方才在說話麼?她偏過腦袋,回望著他,“喵嗚喵嗚”【是你在說話麼】?
阿夜竟然神奇的聽懂了,笑著拍拍她的腦袋:“沒說話,睡覺。”
蕭九九便抱著他的胳膊,把小臉埋進去,很快便進入夢鄉。
這次他們並沒能睡很久,蕭九九從衣襟中醒來時,發現阿夜已經在逃命了,他在林子裡穿梭,不斷的變化方位。
身後有無數紛亂的腳步和盔甲的撞擊聲,他們拿著火把,火光從黑色林子的縫隙中透出來,連成一片。
阿夜帶著她,疾馳在荒野之中。
她不禁有些擔心,阿夜在殺金閆時就吐血了,如今這樣高強度的使用靈力,他能撐多久?
他撐不住會不會把自己提前吃了?
她緊張的揪著他的衣領,暗暗替他加油,千萬彆倒下呀……
阿夜就這樣帶著她一路逃竄,直到天亮才將身後的人遠遠甩開,他似乎已經逃出了金龍城。
金龍城外可是布有結界,一般人沒有口令根本無法進出。
他卻如此輕易便破除,可見他的確可以逃離金龍城,他純是為了那群人留下的。
阿夜在林子裡抓了一隻小兔子,他拎著小兔子的耳朵和小貓咪的後頸,對比:“吃小兔子還是吃小貓咪?”
小貓咪氣的發抖,“喵嗚”“喵嗚”的示威。
阿夜笑:“那就吃沉默寡言的小兔子吧。”
沉默寡言的小兔子被烤的焦黃,香氣撲鼻。
阿夜坐在河邊把自己填飽,又喂了她,便再次上路。
蕭九九藏在他的衣襟裡,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可她始終抓不住。
就這樣逃了兩天,終於在入夜時分徹底甩脫了追兵。
蕭九九模模糊糊的從衣襟中抬頭,驚訝的發現阿夜帶著她又回到了金龍城。
阿夜把她塞回去,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踩著暗處的陰影,悄悄的回到下城。
下城依舊臟兮兮的,偶爾有老鼠從肮臟的汙水上跑過。
蕭九九看見長街的兩側,貼滿了白色的通緝令,被風吹的嘩啦作響。
所有的通緝令上麵都是一張熟悉的臉。
地上的汙水中也散落了好幾張,臟兮兮的。
阿夜走上前,撿起一張,瞧了瞧,平靜道:“哦,是我。”
隨後他手一揚,將通緝令丟了。
月光照亮了一半長街,青石磚上泛起淺淺的霜。
少年抱著他的小貓咪,輕快的穿過貼滿自己通緝令的長街。
一陣風過,數張通緝令從牆麵脫落,順著風擦過少年的肩膀與黑發,向高處飛去。
少年渾不在意,笑著揉了揉自個兒的小貓咪,往更深的黑暗行去。
·
下城不同以往,安靜的有些過分。
就連往常最熱鬨的小酒肆也空無一人。
蕭九九緊張的東張西望。
阿夜捏了捏她的耳朵:“彆擔心,藏起來了。”
蕭九九這才忽然想到,阿夜去刺殺金閆的那天,龍叔就說為了避免糟糕的狀況,藏到青龍一族的援軍到來。
而且大量的護衛兵這幾日都在追阿夜,想來他們不應當有事兒。
蕭九九放心了,又重新窩回去。
阿夜帶著她,輕車熟路的從櫃台後鑽進去,又掀開後廚的簾子,推開一扇暗門,然後順著窄窄的通道一路往下,很快便出現了三個出口,阿夜選了左邊的,繼續前進。
就這樣經過幾次選擇之後,終於在走進的地方看見了隱隱的燈火。
阿夜輕手輕腳的靠近,剛準備從拐角處進去,便聽見了交談聲。
聽上去像是守門的。
“你說他到底為什麼?明明我們就已經看到曙光了,硬要去做這種事?殺了金閆,金成怎麼可能還願意同我們談判?他根本就是居心不良吧。”
“你怎麼如此說,阿夜的為人,我們難道還不清楚麼?”
“以前什麼樣子大家當然知道,現在就很難說了,我們下城的人一直將他奉為首領,也許他貪戀著個中滋味兒呢?”
“做我們的首領有什麼好的,日日被追殺,惶惶不可終日。”
“那你就不懂了,阿夜近日得了喚靈貓,舊疾若去,修為更上一層樓,未必不能同金龍城分庭抗禮,利用我們占著下城,再與金龍談判,成王指日可待,這個時候青龍回來,把我們接走,他不就徹底沒戲了?所以才去殺了金閆,叫這場談判徹底失敗。”
“你彆胡說,我不信阿夜是這樣的人。”
交談的兩人說著說著忽而頓住了,臉色一白,尷尬的同突然出現的人打招呼:“阿夜,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阿夜從拐角處轉出,平靜道:“逃脫追殺了,所以回來了,大家呢?”
那兩人互相瞧了一眼,猶豫許久才指指不遠處的門:“都在裡麵。”
阿夜轉身往門內走,一邊走一邊道:“謝了。”
蕭九九從衣襟裡探出頭,對著方才那個說阿夜壞話的人,憤怒的“喵嗚”了一聲,還想伸出爪爪恐嚇的時候,被一根手指按了回去。
少年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細細的軟毛,低聲哄:“彆氣了,沒事兒。”
蕭九九一愣,對哦,她為什麼要替一個要吃她的人生氣啊?可惡,一定是被他的溫柔衝昏了頭腦,她氣悶的開始撓他的衣襟。
阿夜指尖在她下巴撓了撓,笑:“不太聰明的樣子。”
小貓咪氣壞了,惱怒的撕咬他的衣襟。
阿夜悶笑了聲,帶著她進了眾人藏身的大門。
他一推開門,門裡數百雙眼睛便齊刷刷的看過來。
比起從前見到他的喜悅,如今更多的是不解、迷茫與隱隱的埋怨。
他在這種時候做出這種事兒,變數實在太大了,每個人都在擔心兩天後的談判。
龍叔走上來,關切的問:“阿夜,你還好吧?”
阿夜道:“我沒事兒,大家呢?有沒有受傷?”
龍叔道:“金龍衛來搜查的時候,我們已經全部躲起來了,偶爾有一兩個探查到附近也被我們殺了,沒人受傷。”
阿夜:“哦。”
龍叔將他拉到一旁,欲言又止的看著他。
阿夜便笑:“龍叔想問什麼?”
龍叔還是開口道:“為什麼要殺金閆?”
阿夜道:“金閆不支持談判,不殺了他談判必被阻撓。”
龍叔長長歎了一口氣,神色哀切:“那你有沒有想過,殺了他會引起多大的動蕩?金閆是金成的兒子,他一死,金成怎麼可能同意談判?”
“大家等這一刻太久了,怎經得起這樣的變動?”
他頓了頓,眼圈微紅,死死的盯著他:“你怎麼這麼糊塗。”
阿夜抿著唇不說話。
龍叔掃過身後的人群,個個神色疲憊,自從阿夜回來後,更是陷入了惶恐與不安之中。
龍叔道:“你看見他們的樣子了麼?”
阿夜垂眸,指尖落在小貓咪的腦袋上。
龍叔壓低聲音:“阿夜,你一回來,他們的狀態都太差了,這裡有老人小孩,都飽經磨難,而且搜查你的金龍衛可能也會來……”
他頓了頓,還是咬牙說出口:“阿夜,你待在這裡真的不合適。”
少年一怔,抬眸看向他。
龍叔眸中有水汽,他難堪的移開視線:“你彆怪我,我也沒辦法……你修為高,你離開這裡吧……”
阿夜轉頭去看躲起來的難民,他們的目光充滿了恐懼不安,還有責怪與憤怒……
於是他默了默,道:“好。”
龍叔從取下自己的儲物袋,遞給他:“我知道你的符篆法器早就耗空了,沒什麼好東西,拿著吧,以防萬一。”
少年低頭瞧了瞧,沒要,抱著他的貓轉身離去。
蕭九九乖乖窩在他的衣襟裡,一動不動。
她不知道少年現在是什麼心情,他隻是一言不發的抱著她,從彎彎曲曲的密道裡走了出來。
他掩上暗室的門,從小酒肆裡走出來。
肮臟窄小的街道上空蕩蕩的,隻有偶爾跑過的一隊隊巡邏士兵。
守衛愈加森嚴了,這時候金龍城的外圍加大了結界,空氣中有若隱若現的威壓,這顯然是太上祖師出山了。
如今想要逃出金龍城便變得困難起來,尤其他已經耗費了太多靈力。
阿夜避開衛兵,上了屋頂,他走到天台邊沿坐下,抱著她看遠處的月亮。
他們相遇的第一次,他就帶她來了這裡。
那時候還能聽見小酒肆裡的笑聲與酒杯的碰撞聲。
如今萬籟俱靜,好像整個下城隻剩他們兩個。
蕭九九從他衣襟裡鑽出來,往他懷裡鑽,直立起來,軟軟的舌尖舔著他的下巴。
阿夜摸著她柔軟的脊骨,笑:“我暫時出不去,但隻要藏到春日,吃了你,功力大漲就出去了,你還安慰我?”
小貓咪動作一動,“喵嗚”一聲僵住了。
少年朗潤的聲音格外開懷:“太笨了太笨了。”
小貓咪委屈極了。
阿夜把她抓進懷裡,逗她:“後天就是春日了,小貓咪。”
小貓咪喪氣的把自己團了一個團子。
一輪彎月懸於夜空。
數張白色的通緝令被長風卷著在空中不斷翻飛。
清瘦的少年一身黑衣,坐在屋頂的邊沿,黑發與衣擺被風吹起。
他的指尖輕輕落在一團湯圓上,一遍一遍的順著她細軟的絨毛。
·
蕭九九跟著阿夜又逃了兩天命。
他為了避開抓捕,抱著她在整個金龍城上躥下跳。
蕭九九想找個逃跑的機會都找不到。
小貓咪迷迷糊糊,整隻貓都很混亂。
談判的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天空的邊際線上很快出現了一隊隊盔甲士兵,巨大的獸騎士在最前方,青龍的旗幟飄揚在煙塵滾滾中。
青龍的援軍到了。
龍叔帶著胖球和幾個青壯率先從密室出來打探狀況。
阿夜則抱著蕭九九躲在巷弄的暗影處。
今日天氣很好,冬天的寒氣被驅散了,不遠處的牆縫裡甚至鑽出了綠色的嫩芽。
阿夜看的有些出神。
蕭九九卻開始忐忑不安,她連動彈都不怎麼動彈了,儘量減少存在感,生怕他想起來今日可以吃她。
阿夜躲在巷子裡很鎮定,他應該是在尋找時機,當雙方爭吵起來或是吸引了大部分人注意力的時候,他就可以趁亂逃走。
小貓咪低著腦袋團成一團,乖巧。
少年輕笑:“小貓咪好緊張。”
一句話就把小貓咪激的“喵嗚”起來。
少年捏了捏她的耳朵:“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