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在院前停下,她從家裡帶來的侍鬟春纖上去敲門,開門的是哥哥身邊的小廝知秋,見她來了,依然是笑稱“小姐”,忙側身往裡迎。
溫蘅製止了通傳,自己向裡走去,見庭中一樹開得正好的紅梅後,哥哥正在窗下專心溫書,她微抿了抿唇,放輕了腳步,悄悄摘了一朵盛開的梅花,向窗內擲去。
一朵紅梅忽地飛落在書頁上,溫羨一怔,向窗外看去,卻見庭中無人、唯有紅梅白雪,他隻想了一瞬,即明白過來,手拈那梅花,高聲笑道:“阿蘅,我知道是你,快出來吧。”
溫蘅從藏身處現身,迎著哥哥的笑,步入室內書案旁,“天氣這麼冷,哥哥怎麼還開著窗看書?”
“這樣清醒些,太暖和了叫人昏昏欲睡”,溫羨這樣說著,卻起身將明窗闔上,又將腳邊被凍熄的盆中炭火,重新引燃。
溫蘅笑,“現在不怕昏昏欲睡了?”
溫羨道:“我更怕我的妹妹凍著”,他讓知秋泡壺熱茶進來,親自給溫蘅斟了一杯,“是從家裡帶來的湘波綠,你那裡喝完了,派人到我這兒來拿,知道你從小愛喝這口,來京時帶了許多。”
溫蘅點頭,從哥哥手中接過茶盞、慢慢啜飲,茶霧嫋嫋中,溫羨靜看了會兒妹妹,道:“我總想去武安侯府看看你,但又怕去得太勤,外人說我們溫家急不可耐地攀附沈家這根高枝兒,對你不好……你在侯府裡過得好嗎?明郎他,待你好不好?”
溫蘅含笑點頭,溫羨望著妹妹眉眼間流露出的安恬繾綣,知道她所言不虛,笑道:“那就好”,他靜了靜,又問,“那……大長公主呢?”
溫蘅握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婆母她,自然是不大喜歡我的,但婆母不是內宅婦人,每日忙於與世家朝臣往來,也無暇理會我,偶爾有些言辭上的不痛快,明郎也總是護著我的。”
她怕哥哥為她憂心,淺笑著寬慰道:“日久見人心,我待婆母好,時間久了,婆母定也會待我好的。”
“……這世上,誰要是得了我家阿蘅的好,還不知道疼惜喜愛我家阿蘅,那可真是有眼無珠之人”,溫羨怕妹妹擔心他為她擔憂,也不多問了,隻道,“明年春闈,我定會全力以赴,爭取能留京為官。”
其實哥哥三年前就該赴京趕考,正與明郎同屆春闈,但那年她大病一場,哥哥放棄了那屆春闈,留在青州家中照顧她,為此事,溫蘅一直心存愧疚,她此時聽哥哥這樣說,立即接道:“哥哥才華橫溢,定能中榜的。”
“借妹妹吉言”,溫羨笑道,“若能留京為官,我就將這宅院買下來,修成青州那裡粉牆黛瓦的樣式,一應布置,都仿著家裡來,庭中種上海棠薔薇,園子裡挖池引泉、鋪架小橋流水,還有我在家裡給你紮過的秋千,在這裡,也再重紮一個,到時候,你來哥哥這裡,就當回家。”
溫蘅望著笑容滿麵的哥哥,忽地紅了眼眶,她想要低頭掩飾,然而哥哥已經看見了,手攬住她肩,溫聲道:“凡事有哥哥在呢,若哥哥能留在京城為官,以後這京城裡,也有你的親人和娘家,想回家的時候隨時回來,哥哥總在你身後。”
母親早年故去,她並非養於深閨,而是與哥哥一起識字讀書、一同長大,感情甚篤,溫蘅隱去眸中淚意,恬恬一笑,與哥哥說了許久的知心話,直至天黑,方才離開。
哥哥送她到院外馬車處,抬手將那朵梅花簪在了她的鬢邊,溫蘅手扶了扶梅,笑道:“這梅花,哥哥該簪在未來嫂子鬢邊才是,什麼時候,哥哥能讓我拜見下未來嫂子?”
他們溫家,在青州琴川城,也算有名,隻因家裡有位遲遲不嫁的“大齡小姐”,還有位遲遲不娶的“大齡公子”,他們兄妹不是拘泥世俗之人,他們的父親,品性清標,也不在意這些世俗之事,由著他們自己,從不請人說親,一家三口都淡定得很,反
是琴川城中人,比他們還關注焦心,媒婆們總是不請自來,覺著這樣的好品貌,滯在家裡,暴殄天物。
有時,他們兄妹間互相調笑,溫羨笑問溫蘅為何不嫁人,溫蘅道,長幼有序,哥哥還沒娶妻,小妹怎敢先嫁?!溫蘅笑問哥哥為何不娶妻,溫羨就道,妹妹婚事未定,做哥哥的放不下心,得等妹妹都終身大事,定了再說。
如今,做妹妹的終身已定,溫羨迎看著溫蘅盈滿促狹笑意的眸光,將她扶上了馬車,“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