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聖上似是屬意定國公之女薛蘅, 為未來太子妃人選一事, 原隻有幽蘭軒內母子幾人知道, 並未有人外傳, 但類似的傳言, 還是在宮內宮外, 漸漸流傳開來, 隻因聖上對薛家之女的賞識之心,人皆可見, 不僅常大力褒獎賞賜薛家之女, 還曾直接讚其品性純嘉,雖尚年少, 但已隱有鳳相, 遂夏日未過, 逐漸人人都在私下道說, 薛家之女薛蘅,應就是未來的東宮太子妃。
聖上在位多年,迄今仍未選立太子, 縱是人人看好的五皇子, 深得帝寵多年,也仍隻是皇子身份, 未能入主東宮, 而如今,太子未立,太子妃之選, 倒先已出來,自是人心浮動,多方各有所思,各有所謀,許多人為此心中浮起謀劃算計,而另一些特彆之人,卻因此撥雲見日,真真正正地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看清心意的同時,種種困擾也隨之浮起在心頭,冬日裡的宮宴賞梅會上,沈湛邊默默走著,邊默看身前的少女,看她踮腳去攀折一支新開的紅梅時,剛想伸手幫她折花,就見六哥已然上前,幫她折下了那支紅梅。
少女接梅在手,微微頷首向六哥致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向人前持重的六哥,在少女明粲的笑容下,竟悄悄微紅了臉頰,借再折新梅予嘉儀公主,掩飾著彆過身去,他看不見背身的六哥的神情,但心裡卻可想見,因他之前,已默默看了許多許多次,每看一次,心中的澀意,便再添幾分,及至今日,已是沉沉地壓在心頭,再不說出口,這心病將愈來愈重,可既是心病,又怎麼說的出口。
無法啟齒的沈湛,看少女低首嗅梅,看她因六哥攀折的梅花,而眸中笑意流漾,心內正越發酸澀時,忽聽匆匆腳步聲近,是來自長樂宮的宮人,向少女躬身行禮道:“貴妃娘娘與五皇子殿下,請薛小姐至疏影亭賞梅用茶。”
自從聖上對薛家小姐的喜愛賞識,人皆可見,被視作未來太子妃的定國公府千金,回回入宮,皆是各宮嬪妃爭相邀請的座上賓,就連從前恃寵而驕的秦貴妃,都會放下身段派人相邀,沈湛知道,其實阿蘅並不想受邀過去,但卻不能硬駁了聖上寵妃的麵子,為自己的家族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回回都隻能接受邀請,一如從前,無奈地和他們幾個暫作分彆道:“我去那裡坐坐。”
沈湛不想阿蘅過去,不想她被五皇子設法親近,可卻隻能眼睜睜地望著阿蘅隨那宮人走遠,他雖是武安侯,但卻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空有侯爵之名,卻無官職,無實權,沒有辦法阻攔天子的寵妃與愛子靠近阿蘅——縱是已入朝為官、已有實權榜身,可他手中的那點權勢,乃是聖上賜予,又怎可與權掌天下的聖上相抗衡,若聖上直接一道旨意頒下,定了阿蘅的太子妃身份,令她嫁與五皇子,他該當如何……該當如何……
本就極其低落沉鬱的沈湛,見六哥同樣望著阿蘅遠去的背影,心中更亂,他知道,六哥有騰龍之誌,正暗中結勢,他願竭儘所能,帶著沈氏,暗暗襄助六哥,為六哥能入主東宮,而赴湯蹈火,在所不惜——他自己在所不惜,可若與阿蘅有關……若東宮太子妃是阿蘅……
沈湛越想越是心亂,他身邊的元弘,實也正是心亂如麻。
年少的他,空有淩雲之誌,然尚勢弱,仍在蟄伏之期,明知阿蘅心裡不願去應付秦貴妃與五皇子,可卻不能幫她解除煩憂,不能在人前昭露出對阿蘅的獨占心思,以讓五皇子等懷疑他心向東宮,而不僅僅是個卑微無用的皇子,導致自己在勢弱之時,即已陷入險境,被一眾對手聯手絞殺,難有反殺的機會。
心中已恨自己無能的他,再想到明郎,更是心情複雜,自懂情意以來,他暗觀明郎言止,已知明郎待阿蘅,不是視作知交友人,視作異姓妹妹,而是如他一般,暗生情意,想來明郎也已看透了他的心思,隻是他們二人,都從未直言挑明,儘管彼此心照不宣。
在旁的事情上,他們可肝膽相照、掏心挖肺,可在有關阿蘅的事情上,他們卻都一字難言,就像旁的所有,他們都可分享,可心愛之人,怎可與人共享?!
曾經知無不言、言無不儘的少年,俱在這梅香暗浮的寒冷冬日裡,沉默地走著,兩顆熾熱的心,都似外有寒冰凍僵包住,誰也沒有先開口,擊碎這層寒冰。
如此無言地漸走至無人的清池附近,冷風撲麵,午後的冬陽,曳得滿池波光粼粼,撩花了人的眼,也讓少年們的心,越發浮亂,不知該飄往何方,才能尋個事事圓滿、人人皆能稱心如意的目的地時,平靜的清池水麵上,忽地隱隱傳來聲響,少年們抬首看去,見池中飄著的那葉畫舫,舟艙垂簾被人撩起,撩簾出艙的少女,竟是本該被邀至疏影亭的阿蘅,而跟走在她身後、同出舟艙的,是也當身在疏影亭的五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