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人早失望至極,還奢望他有什麼長進?林雲暖想到這裡,反不覺憤怒了。
她長舒一口氣,溫聲道:“我是外人,我送過去,不免惹得三伯三嫂不自在,四爺何不親去?”
終於勸走唐逸,林雲暖冷下臉來,吩咐晚霞:“去傳話!明兒辰時,我要見七家鋪子的掌事並所有的回事婆子。”
晚霞見她麵色不虞,心知必有大事,忐忑應下,人剛走到門前,就聽林雲暖低聲又道,“晚霞,你親自去傳話,明兒一早,誰遲片刻,就自己卸了掌事之職。此外,這件事不必告訴四爺知道。”
………………
午後下起了雨,迷迷蒙蒙模糊了視線,風聲嗚嗚咽咽,像誰在耳畔撫一曲悲歌。林雲暖憑欄望去,瞧得見不遠處霧氣繚繞的碧波湖,湖麵上冷清清飄零三兩隻小舟。她想,唐逸就是在這湖麵之上的畫舫之中,攜美同遊,醉飲千杯,揮金如土的吧
侍人端茶上來,林雲暖失了耐心,一再問:“林爺可來了?”
“妹子,作甚這樣急?”男音在簾後響起,接著步入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穿一身錦袍,麵色稍顯黝黑,鬢旁已有風霜之色,是娘家堂兄,續娶畫舫主人之女的林熠哲。
“二哥!”林雲暖行禮,垂下頭的瞬間眼眶陣陣發酸,林熠哲命她去椅上坐,他蹲身在她麵前,盯住她眼睛緩緩道:“妹子,你好生聽我說。你不要哭,回去之後,亦不要在唐家人麵前顯露。”
林雲暖饒是早有心裡準備,聽他如此鄭重吩咐,亦不免心中砰砰亂跳。難道現實遠比她想象的更黑暗?
“……你可還記得三年前,城西大街上的脂粉鋪子突然被官府查封?”
林雲暖睜大了眼睛,使勁攥緊袖子,讓自己的聲音儘量平靜,“我記得,官差突然湧入鋪子,說是我們賣毒胭脂害人性命,要封鋪抓人,掌櫃林貴入獄,連店當夥計亦全抓了。我回娘家求助,大姐夫出麵替我尋人說情,才賠錢把鋪子和人贖回來,二哥,你是說,這事另有隱情?”
“林貴就是從那次開始,為你所棄,遣到莊子上當差了吧?後來換了現在的掌櫃張威,也就是你說,前天你命他入府對賬回事,他借故不肯去,還聯合其他掌櫃哭訴你疑心重,待下不仁的那個?你可知張威是誰的人?”
林雲暖努力回想:“張威……當時我托唐逸替我尋老實牢靠的人掌管鋪子,他又拜托他大嫂,幾番周折,才從京城的大鋪子求來這個人,說是經驗豐富,家鄉就在雲州,一家大小的身契皆轉交我手。二哥,你的意思是?”
林熠哲抿唇頷首,音色中帶了幾許心痛:“妹子,堂兄就在雲州你不尋,卻誤信那滿口仁義道德的唐家。那是你陪嫁的鋪子,緣何交於外人之手?你可知,張威從前掌事的鋪子,是誰家產業?”
“京城……京城來的……”林雲暖嘴唇開始哆嗦,渾身冷得如墜冰窟,“大嫂孟氏的娘家在京城,難道……難道……”
“你又可知,你將那家配毒方子的作坊棄用後,張威替你聯絡到的新作坊,是誰的產業?”
“這、這我知道的,我當初覺得外人的供貨總不放心,恰好唐家也有間脂粉鋪子,就合用了同一家供貨作坊。”
林熠哲麵容之上,刹那溢滿了悲憫,他用深邃的眸子望住林雲暖驟然落淚的臉,聲音輕得像劃過湖麵的柳絮,“妹子……那毒作坊乃是被栽贓陷害,胡老板和我們林家世代交好,因這件事,幾乎在雲州無法抬頭。而你現在用的那家作坊,幕後老板姓孟!你自己用的脂粉自是他們特製的,鋪子裡頭的貨樣你怕是不曾用過吧?比街頭攤販自製的還不如……卻按舊例收你同樣的價錢……”
他幾乎都不忍再說,可他深知,林雲暖必須知道真相,他聽見自己殘酷的聲音,粉碎林雲暖最後一絲幻想:“你說近年生意不好做,卻不知你那些粗糙綢緞,濫製脂粉,都是靠著林家數十年經營出來的人脈勉強支撐,人的生性便是逐利避害,那點人情總有用完的時候,春末你結業的那家鋪子,可不就是預示?你爹娘不好插手你名下的產業,畢竟出嫁從夫,——可當初為你挑選的那些掌事,個個兒忠實可靠,如今他們冤走的冤走,被架空的架空,也有因自家婆娘兒女被人收買不得不背叛你出賣你,妹子,你出嫁七年過得安安穩穩,知不知道自己其實、早已是四麵楚歌?”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晚上九點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