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府一連兩喪, 闔府悲痛欲絕。
又因朝中彈壓不斷, 與兄弟幾人一商議, 木大老爺決心丁憂致仕,退出朝堂。以一人之退, 免闔族男丁受累。
木大老爺上書辭官, 今上三留不允, 第四回上書,終於朱批“準”字。
木老太爺一去,幾乎打得內宅諸人措手不及, 木大夫人就在這時節頭風發作, 閉門謝客。
木紫煙一大早就至上院, 炕前圍著木大奶奶、木七奶奶。木夫人歪在炕上,額前勒了織錦繡珠抹額, 接過侍婢奉上的藥碗,蹙眉飲了一半。
聲音是有氣無力地:“撤下去吧。”
木紫煙不由勸道:“娘您這般怎好?湯藥需按量服用,可馬虎不得。”
木大夫人歎了一聲:“傻子,我便是不能儘快好了。這什麼節骨眼,還不明麼?”
木紫煙是為何事來的?她豈會不懂其中門道?“我是心疼娘您,不願您受病痛折磨。”
屋裡服侍的均遣了下去, 木大夫人撩眼簾瞥她一眼:“你爹是個什麼人,你還不知道?這事我是萬萬不敢出頭的。隻等那兩房的耐不住了,先鬨將出來, 屆時咱們順水推舟, 也能落個賢名。你們幾個記著, 在任何人麵前不能露了口風。咱們大房的人若自亂陣腳,可就給人遞了把柄,叫人當成了攀牆的梯子,作踐成腳底泥。”
幾人點頭應下,木大奶奶仍是憂心不已,“娘前兒將大鑰匙給了二房,四弟妹是來哭訴過一回,說是掌家不易,可如今老太爺一去,花費甚巨,按說公中那點流水兒根本不足支應,難免要動用一些死錢。可各處的路子她並不知,亦不曾來問過我,難道她竟肯吃虧自己去籌這銀子?我著實想不通……”
木大夫人冷冷一笑:“且等著吧。如今你爹辭官在家,難免又有活了什麼心思的呢。”
說話間,外頭報說九奶奶請安來了,屋裡為之一靜。木大夫人還沒答話,就見木紫煙把手裡的茶盞往桌上一扣,不耐煩地扇著扇子:“她就安心守在自己院子裡不行麼?回回來遇著她!晦氣!”
木大夫人伸指頭輕戳她額頭:“你呀,做什麼和她過不去?人家爭你搶你的了?”
木紫煙水眸一翻,沒好氣地哼哼道:“那野種本就叫人膩味得緊了,偏又娶個沒半點好的婦人,好好一個家,給這對夫妻倆搞得烏煙瘴氣,平素我出個門都要戰戰兢兢,生怕人家拿咱們木家這點醜事來擠兌,她倒是好,真把自己當正頭兒媳婦,天天兒地來娘跟前獻殷勤,誰稀罕她請安問好?春平,去,把她打發了,就說娘不耐煩見!”
木大夫人斜睨她一眼:“怎麼,如今這屋子是你做主了?”
一句話說得春平左右為難,不知該是不該去回了林雲暖。
木大夫人白自家閨女一眼,擺手道:“就說我身上乏,剛睡下,好好送她回去,莫失了禮數。”
回過頭來,見木紫煙一臉憤憤然,笑罵道:“你一年回來幾天?鬨僵了你躲出去就是,我們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叫人說我們大房內訌不和,有什麼好處?遑論她行事處處依足規矩,伸手不打笑臉人,你叫我如何對人寒臉?你便是對人家有偏見。你知不知道,你九弟前兒將老太太留下的體己,都交到你爹手上了?這招一出,你爹心酸愧疚不已,回來百般興歎,說奕珩是個有心的孩子。趁他不在家,你給她妻子受氣,人家是會說她不明理,還是說你?傻子!兩個孩子的娘了,沒半點心計!”
木紫煙在嫂子麵前被親娘敲打,臉上掛不住,耳尖染了一層紅霧,嘴裡不服氣地道:“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這不是娘的屋裡,自家人跟前麼?外頭我自然與她假裝和氣……”
木大夫人不再理會她,正色吩咐木大奶奶和木七奶奶幾件事,沒一會兒,屋裡的談話便散了。
七奶奶從上院出來,荷花池前撞見林雲暖正立在橋頭上麵。她麵色訕然,前頭上院剛回話說大夫人睡了,自己後腳就從那邊過來,林雲暖又不傻,怎可能看不明白?
林雲暖一身重孝,遠遠行了平輩之禮,攜七奶奶的手,一並往前走,“聽說娘身子不好,原想送些藥材過來,我自己近來也有些著風,怕過了病氣給娘,回頭七嫂過去,替我帶給娘吧。順便替我告個罪,近來我就在嵐院養病,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