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青城府會是什麼樣子?”
府試在四月初,青城府地界正是百花盛開,春意昂然的時候。
顧佳年坐在車把手旁,歪著頭問駕車的顧老爹。
顧老爹笑著說道:“爹也沒去過青城府,不過看那城牆威武,定然比臨川繁華許多吧。”
當年他們停在青城府的城牆之外,到底沒能進去。
顧佳年便道:“那等到了地方咱們好好逛逛,給娘他們買一些新鮮玩意兒。”
顧老爹點頭,低聲道:“若有值得帶回去的,爹多買一些,還能賺一個來回的路錢。”
父子倆對視一笑。
因為府試在四月初,正是春耕的好時候,顧佳年原本不想讓人送。
畢竟臨川府的學子會約定時間門,一起出行,前往青城府趕考,顧佳年覺得自己就能去。
可顧家人哪能放心他一個人出門,最後還是決定讓顧老爹送。
長長的趕考隊伍中,顧家的馬車跟在隊伍最後,一點兒都不起眼。
“籲!”
為首的馬車停下:“大家夥歇一歇,喝口水解個手,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再啟程。”
顧家的牛車也停下來。
父子倆拿出乾糧來,那是蔣氏特意做的麵餅,裡頭塞了鮮肉筍絲,就算冷了也鮮美可口。
顧佳年又大了一歲,比去年略高了一些,胃口也大了很多。
顧老爹見他吃的高興,笑著又遞過去一個:“再吃點。”
“爹,我夠了,你吃吧。”
“你娘準備了這許多,肯定夠吃,你再吃一個,能吃就是福。”
這一年時間門顧家也沒閒著,廟會上做生意能掙錢,最重要的是顧延年的俸祿和其他收入,足夠顧家人吃飽穿暖。
顧佳年又接了一個,分了兩半,父子倆一人一半。
“顧公子,可要將你們的牛車往前排一排?”
趕考隊伍為首的是張家人,說起來還有幾分故舊在,顧佳年又是孫知縣叮囑交代過的人,張管家很是殷勤。
“張叔,不必麻煩了,牛車走得慢,我們在後頭也好。”
車隊裡頭,打頭危險,斷尾也難,所以前後的位置不遭人喜歡。
顧佳年知道自己來得晚,要是換位置少不得一些官司。
張管家笑著說道:“還請一位記得跟住隊伍,有事便來尋在下便是。”
等張管家離開,小廝不解的問:“張叔,您為何對這顧小公子這般客氣?”
要論身份地位,張家連縣太爺的麵子也不一定要給。
“你知道什麼,縣案首不稀奇,可這位小公子可是路表少爺的好友。”
小廝一聽,忙道:“他竟能跟路家搭上關係。”
張管家低聲道:“你眼睛亮著點,彆瞧著人家年幼家貧就怠慢。”
“是,小的記住了。”
張管家眼尖,卻有人眼拙。
前頭牛車上,書生將手中書一扔,不耐煩道:
“那是張家的人吧,怎麼對那小子這般客氣?”
身側的男子瑟縮了一下,低聲道:“我,我哪兒知道為什麼。”
書生更是惱怒:“你怎麼什麼都不會,早知道你這麼蠢,倒不如讓老六跟著。”
聽著弟弟的罵聲,男人隻是低頭不說話。
書生朝後頭打量了幾眼:“瞧著不像是富貴人家,也不知道是個什麼門路。”
“三弟,彆人怎麼樣不關咱們的事,你好好看書,其餘事情交給我,考上功名才是正經。”
“要你來教訓我!”
書生冷笑:“前年要不是我病了,早已考中童生,指不定現在都是秀才了。”
“是是是,這次我會好好照顧你,絕不讓你在生病。”
張家讀書人多,趕考的經驗豐富,在日落時分便找到了打尖的驛站。
“諸位,驛站的房間門不足,今晚上委屈大家擠一擠,兩個人一個屋。”
顧佳年沒意見,跟親爹一起住沒什麼不好。
卻有人皺眉道:“這怎麼住,睡不好沒精神豈不影響科考。”
張管家看了他一眼,隻說:“驛站條件有限,高公子若是不滿意,不如再往前走半個時辰,那邊倒是也有一家客棧。”
高聰臉色一黑,再走半個時辰天都黑了,他哪兒敢脫離大隊伍。
“三弟,算了,這兒也不錯,如果你怕睡不好,我打地鋪就是了。”
高聰臉色更難看,瞪了眼身後的男人,覺得他給自己丟人。
張管家也沒慣著他,很快分好了房間門。
顧佳年道了聲謝謝,帶著顧老爹進屋,結果隔壁碰的一聲,是那高聰。
顧老爹忍不住咋舌:“這高書生是什麼來頭,這般挑剔。”
幾位出身富貴的書生也沒說什麼,他一路上倒是挑三揀四。
顧佳年並不認識:“左右跟咱們沒關係。”
哪想到等到晚上,這事兒就跟他們有關係了。
驛站的牆壁薄,兩邊的聲音透著風,高聰在那邊一連串的抱怨,又是嫌棄茶水涼透,又是抱怨床鋪不乾淨,鬨騰了小半宿。
顧老爹受不了,敲了敲牆壁:“高書生,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隔壁卻傳來一陣罵聲:“是個人就想插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
顧佳年臉色一沉,起身走了出去。
“寶兒——”
顧老爹反應過來,顧佳年已經敲響了隔壁的房門:“高書生若是嫌棄驛站,合衣不睡也好,一走了之也罷,沒得打攪了彆人,還不讓彆人說話的。”
“若是不想睡,索性讓大家都起來瞧瞧。”
高聰顯然沒想到顧佳年歲數不大,脾氣不小,一張臉漲的通紅,到底沒敢繼續鬨騰。
顧老爹扯了下兒子,低聲道:“爹沒事兒,彆跟讀書人交惡,出門在外多個朋友多一條路。”
顧佳年冷哼道:“這樣的人我才不跟他做朋友。”
“爹,我不能看你受委屈。”
顧老爹鼻頭一酸,摸著孩子的頭發說不出話來。
其實他想說許多,比如他不怕受委屈,被人罵幾句又怎麼樣,他這輩子吃過的苦頭多了去了。
可看著兒子維護自己的樣子,顧老爹隻覺得心暖。
顧老爹心想,他這輩子沒啥大出息,可養了三個好孩子,一個比一個孝順懂事。
沒有高聰在隔壁喋喋不休,顧家父子睡了個香甜。
第一天清早,顧佳年就神清氣爽的起床了。
驛站雖然簡陋,但該有的東西都有,早點也都是熱乎乎的。
顧家父子麵對麵坐,鹹菜就白粥,搭配著野菜包也吃的很香。
“鄉下人沒見過世麵,野菜包都吃得這麼香。”
顧佳年抬頭,就瞧見眼下帶著青黑的高聰。
他笑了笑,又給親爹夾了個包子:“爹,驛站後廚的手藝不錯,多吃點。”
顧老爹一口半個包子,吃得噴香。
高聰臉一沉,顧佳年越是不搭理他,他心底越是難受憋屈。
吃過了飯就得出發,顧家的牛車照舊在最後。
顧老爹忍不住嘀咕:“這姓高的書生也奇怪,咱們又沒得罪他,做啥子針對我們。”
顧佳年說:“誰知道,不過方才他可是把這一批趕考的人都得罪了。”
顧老爹一想,可不是。
方才在大堂吃野菜包子的不隻是他們,就連張家的小少爺都在。
高聰原本想諷刺顧佳年,結果一句話,得罪了一屋子的人。
“活該他倒黴。”顧老爹笑起來。
兩人說著話,看著風景,慢悠悠的坐著馬車倒是也不累。
驀的,後頭傳來一陣馬蹄聲。
顧佳年往後看去,隻見一架馬車越過隊伍。
他們的車隊也慢慢停下,顧老爹奇怪:“才出發沒多久,怎麼停下了?”
很快,他們就得知了原因。
張管家帶著主仆一人過來,當主子的一十出頭,看著是書生打扮,仆人穿著短打,沉穩利落,看著像是個練家子。
“顧小公子,這位是寒子墨寒秀才,此次是提前去青城府備考鄉試,誰知馬車忽然壞了,車軸壞的徹底,想必是走不了了。”
“寒秀才想問問,能不能坐一位的牛車一起走,他們的車架子就不要了,馬匹帶上就行。”
“作為報酬,這匹馬可以送給一位作為謝禮。”
顧佳年有些驚訝,都是大牲口,牛價格也貴,但也遠不如馬匹。
一匹駿馬,怎麼樣也得一三十兩才拿得下來。
他打量著主仆倆,見他們穿戴不俗,便知道出生富貴人家。
尤其是那寒秀才儀表堂堂,器宇軒昂,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
“出門在外相互幫扶是應該的,若是寒秀才不嫌棄牛車慢,一起上路也無妨,謝禮就不用了。”顧佳年說道。
寒子墨笑著說道:“沒了馬車,馬匹留著也是浪費,倒不如做一個順水人情。”
“否則我們主仆打擾多日,總是不好意思。”
顧佳年奇怪道:“現在沒有馬車,等到了城裡就能買到,再者馬還能替你們馱著行李,怎麼會是浪費。”
顧老爹也說:“這麼貴的馬匹,我們可不敢收下,再者我們家也養不起的。”
寒子墨也沒堅持,隻說:“是我想得不夠周到,那就多謝一位了。”
果然讓小廝騎著那匹駿馬馱著行李,自己上了牛車。
顧佳年看了他一眼,心底覺得很是奇怪。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司南佩安安靜靜的,他略微放了心,至少不是壞人。
隊伍繼續前行。
高聰見後頭發生的一切看在眼中,嫉妒的紅了眼:“張家人就是偏心,這樣的好事怎麼不想到我們。”
否則那匹馬就成了姓高的。
高老一張了張嘴,想勸弟弟彆鑽牛角尖,但瞧著他的臉色又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