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氏也跟著來了:“鄉親們也都進來喝完茶坐一坐,嘮嘮嗑。”
“快快快讓開,彆讓秀才公累著。”有人嚷嚷著喊道。
顧佳年好不容易回到家,剛坐下喝了口水,一抬頭,村裡人笑盈盈的,眼睛齊刷刷的看著他,跟看什麼稀奇似的。
他忍不住有些尷尬,暗道上次考中童生的時候也沒這樣。
趙村長也聽見消息來了,這會兒坐在他對麵:“佳年,你考中秀才了?”
出發的時候,趙村長還跟夫人討論過這事兒,考童生容易,考秀才難,顧佳年才八歲,讀書也沒幾年,指不定興匆匆去,灰溜溜回來。
哪知道這孩子這麼爭氣,一次就考中了,還是小三元。
這可給梅溪村大大的長臉了。
顧佳年笑著取出文書:“僥幸考中了,這是秀才文書。”
趙村長不敢上手,隻讓他放在桌上看了看。
他兒子趙斌想湊近點看,還被他一巴掌拍開:“彆弄壞了。”
“趙伯伯,文書沒那麼容易壞的,大家想看都可以看。”
話音一落,愛看熱鬨的村民都湊過來,但無一例外都不敢上手碰,生怕被弄壞了。
一輩子種地的人,對讀書人有一種天然的畏懼。
“這就考中了?”趙村長忍不住感慨,“隔壁村那老童生考了十幾年,現在還是個童生,佳年是咱們村同一個秀才。”
有村民扯著嗓門問:“村長,往後佳年是秀才公了,是不是就不用交稅了?”
趙村長笑罵了一句:“那當然,你們羨慕啊,羨慕讓自家孩子讀書去。”
顧佳年解釋道:“不是不用交稅,隻是能免除十畝地的公糧,家中無需服役,但除了自己,其餘人還是要交人頭稅的。”
對比起前朝,其實本朝秀才的福利一般般。
但即使如此,也讓村民羨慕不已。
“不用上交公糧,那一年多出來的糧食也不少。”
糧食那是實實在在的好處,十畝地一年的公糧可不少,一朝考中就能得到天大的實惠,看得村名們蠢蠢欲動,家裡有閒錢的,都想著要不要送孩子讀書。
“村長,你家閨女可算是找對人家了。”也有人開始拍馬屁。
趙村長笑了笑,心底也很是得意。
他看了眼未來女婿,難得順眼了不少:“是啊,往後咱們梅溪村也出了個能帶方巾,穿長靴的人。”
熱鬨了好一陣子,還是趙村長看出顧佳年麵帶倦色,走的時候把其他村民都帶走了。
回家路上,趙村長忍不住感慨了一聲:“從今往後,顧家門第就不一樣嘍。”
趙斌奇怪道:“就算出了個秀才,那不還是村裡人嗎?”
“你懂什麼,秀才是朝廷功名,見了官老爺你跪著,他站著,上了公堂也不用受刑,這裡頭有天大的好處。”
“那為什麼總有人說酸秀才,窮秀才?”
趙村長解釋道:“那是不善經營的,可寶兒今年才幾歲,他才八歲。”
“他有的是時間慢慢考,熬個十年八年的,難道還考不中一個舉人?”
“真要是考中了舉人,那可就能當官了。”
趙斌忍不住咋舌:“顧家這是要飛出一隻鳳凰來了。”
趙村長笑道:“咱家也不錯,等晴晴嫁過去咱們兩家就是姻親,總要相互扶持的。”
“爹,你不是不喜歡顧延年嗎,老覺得他會欺負妹妹。”
“誰讓他有個出息的弟弟。”
“那你不怕他欺負晴晴了?”趙斌故意追著問。
“你們怎麼不好好讀書,也考個功名回來,將來也好給你妹妹撐腰?”趙村長惱羞成怒。
趙斌連忙低頭不說話了,他都娶妻生子了,哪兒還能讀書,倒是兒子還能指望指望。
顧佳年還以為到了家就能歇一歇,哪知道反倒是比在青城府更忙。
第二天一早,顧佳年便起身進了城。
考中了秀才,第一件事自然是拜謝恩施。
周夫子滿懷欣慰,殷殷叮囑了一番,才問起他以後的打算來。
聽他決定入縣學,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遺憾。
“縣學與府學比起來,自然是府學更好,不過孫大人重視教化,臨川縣縣學也還算不錯。”
顧佳年笑著解釋:“若是去了府學,學生總惦記著家裡不能專心,再者府學人情複雜,倒不如縣學省心。”
一聽這話,周夫子略作沉吟。
“也是。”
他不知想到什麼,笑了笑說:“既然你打定了主意,老夫也不再多說,不過還要趁熱打鐵,考下廩生來,對你也有好處。”
“學生自然是要去試一試的。”
周夫子自己就是廩生,自有許多經驗傳授。
顧佳年認真聽著,一一記下。
許多人以為考中了秀才就是廩生,廩生就能給人作保,卻一日廩生,終生都是廩生,其實不然。
他也是入學之後才知道,並非是考中了秀才便是廩生。
在院試之後,秀才們還需要再經過歲考,其中名列前茅的才能拿到廩生名額。
而且年年都需歲考,一年考不中,那廩生名額就會被剝奪。
廩生名額很了不得,整個縣學隻二十人,州學三十人,府學也隻有四十人,考中之後,每個月都能領取廩米。
一個月六鬥米,省著一些,光靠著廩米就能養活一家人。
除此之外,臨川縣每年還會給廩生發放廩餼銀,共計四兩白銀。
不提廩生給人作保,和其他的零碎收入,光是廩米和廩餼銀,就足矣供給讀書。
所以秀才還真一定窮,也怪不得廩生要求比秀才更嚴格。
當然,這是廩生才有的待遇,若是沒考中,秀才本身不事生產,家中資產單薄,那確實是會過得艱難。
以上種種,顧佳年自然是要去試一試歲考的。
正好臨川縣的歲考就在年前,廩生每年一換,他還有一個月時間做準備。
拜訪過周夫子,又去衙門登記複核秀才文書,確定好縣學入學的日子,顧佳年還特意求見了孫知縣,道謝表忠心。
如此花費了兩日,顧家又忙碌起來。
顧延年與趙晚晴的婚事終於擺上行程,雖然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兩家也距離不遠,但事到臨頭,顧家大大小小都被蔣氏差使的團團轉。
大婚這一日,顧佳年也得了差事。
坐在門口收禮金,寫賬本。
“呦,這不是秀才公嗎,今日是你寫禮金呢。”
顧佳年客客氣氣的叫了人,來人更是高興了:“這字寫得可真好,怪不得能考中秀才。”
後頭的人也跟著說:“當年顧家落戶,我瞧著便知道有出息,這才幾年,新房子蓋了,兒子成了秀才,如今又要娶媳婦了,喜事連連。”
顧喜年端著盤子出來一看,自家弟弟被人圍著熱鬨,笑容都僵了。
“各位叔叔嬸嬸,快進屋喝杯茶,吃點果子,不然我娘可要罵我們招待不周了。”
“瞧瞧,這閨女長得好,嘴也甜。”
有嬸子直接拉住顧喜年的手,左看右看十分歡喜。
“閨女,你還沒許人家吧,要不要嬸嬸給你相看相看。”
顧喜年的笑容也僵住了,姐弟倆對視一眼,都無可奈何。
“姐,是鴻寶來了,你快出來招待。”顧佳年還是很有姐弟義氣。
“哎,我就來。”顧喜年抽出手,“嬸兒,我去招待客人,你們千萬彆客氣,當自家啊。”
田鴻寶一下車,就瞧見姐弟倆熱絡的眼神。
“你們怎麼這麼看著我?”
顧佳年一把拉住他:“快坐我身邊說說話。”
田鴻寶不明所以,樂嗬嗬的坐下:“你想我了,哼,想我怎麼不來看我。”
“我可去了,正巧你不在家。”顧佳年笑道。
田鴻寶歎了口氣:“還不是我爹病了,最近家裡頭生意都是我在跑,要不是今天延年大哥大喜,我還不得空。”
“爹讓我跟你說一聲,他是想親自上門道喜的,但怕過了病氣。”
“田伯伯病了,好些沒?”顧佳年忙問。
“好多了。大夫說他吃太多,讓他以後少吃一些。”
“那就好,他也太客氣了,養好身體重要,我們不會介意的。”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田鴻寶很快就知道顧佳年的險惡用心。
上門來喝喜酒的村人一看,田鴻寶這穿戴打扮,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再一問是顧佳年同窗,自然是抓著他說話。
田鴻寶頓時苦了臉:“在家我爹娘催著成親,沒想到了這兒也逃不開。”
幸虧沒一會兒,顧延年接上新娘子回來了。
顧佳年還是頭一次看人成親,新郎官又是他最親近的大哥,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拉下來過。
一直到新人被送進了新房裡,拜堂成親的熱鬨剛停,酒席的熱鬨又開始了。
田鴻寶自然而然的坐在顧佳年身邊,低聲道:“成親還真熱鬨,看得我也想成親了。”
顧佳年笑道:“那不正好,省得田伯伯和田夫人整日催。”
田鴻寶卻說:“還是彆了,萬一娶進來一個不喜歡的,整日折騰也是煩人。”
兩人正說著話呢,忽然聽到一個扯高了的聲音。
“秀才他娘,如今你們老大成了家,你可算是能安心了。”
蔣氏今日穿著新衣裳,紅光滿麵很是高興。
瞧了眼是以前不對付的王嬸子,倒也客客氣氣的說:“可不是,好不容易將媳婦娶過門,總算是能鬆口氣了。”
王嬸子拉高聲音:“呦,那你可鬆氣的太早了。”
“老大娶了媳婦,可老二還沒嫁出去,秀才公也沒定親。”
蔣氏抿了抿嘴角,隻說:“下頭的兩個還小,不著急。”
王嬸子卻有些不依不饒:“秀才公是還小,再看看也行,可你家老二今年得十七了吧,來年就十八了,再耽誤就得交稅了。”
“可不能仗著有個秀才公,能省下一份稅,就把姑娘家耽誤在家啊!”
顧喜年原本正與幾個小姐妹坐在一起高興,結果王嬸子幾句話,眾人的眼神都落到她身上。
蔣氏臉色微微一沉,念著是大喜的日子,到底沒發火:“王嬸子快坐下吃飯吧,這麼多菜還不夠你吃?”
旁邊的村人眼看氣氛不對,也扯著王嬸子坐下:“快吃快吃,不然我們可都吃完了。”
哪知道王嬸子偏不坐,還喊著:“趁著今天大喜的日子,不如我來做媒,給你家老二介紹個四角俱全的,喜上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