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環顧了一圈,目光在顧佳年身上停了停。
“講堂的門怎麼壞了,學生坐在門口會不會冷?”
訓導眼睛一轉,很快想到傳聞,據說顧佳年很得這位知縣大人的青眼。
“確實是壞了一陣子,正打算修繕,下官還打算重新排一排位置,免得有些學生坐得開口,聽不清看不見。”
“如此甚好。”
孫知縣勉勵了兩句這才離開。
訓導若有所思,再走進講堂的時候,便笑著說道:“冬日日頭變短,光線也不如夏天好,大家重新排一下位置,免得有些位置太暗,傷了眼睛。”
一句話,原本四豎排的位置,被調整成了五豎排,這樣一來,位置大大靠前,全部挪到了那根柱子之前。
顧佳年的位置也跟著往前挪了一些,光線果然便好,也不用吹冷風了。
他環顧一圈,算是明白為什麼屋內沒有空位,但卻說會有位置。
想必是他太不上道,所以劉教諭故意為難,將位置往後推。
否則如今的排列才更加合理,講堂很寬敞,完全擺得下。
這日放學,顧佳年忍不住打聽:“大哥,那位丫鬟抓到了嗎?”
顧延年嗤笑道:“人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怎麼抓。”
等出了城,他還跟弟弟八卦:“寶兒,你們這位教諭忒不是東西。”
“他沒帶著家眷過來,私底下養通房也不算什麼,可他居然把自己年老色衰的通房賣到那種地方,簡直是人麵獸心。”
顧佳年聽了也很是驚訝:“還有這種事情。”
“是啊,要不然那丫鬟好好的當官老爺通房,跑什麼?衙門順藤摸瓜,才查出來這無烏七八糟的事兒,這還是教諭呢,簡直是道德敗壞。”
顧延年對劉教諭很是看不上,他又不是養不起,居然這麼對待枕邊人。
他要是那丫鬟,走之前非得掐死這賤人不可。
顧佳年也是皺眉:“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
收受賄賂倒也罷了,對自己人都這麼心狠。
【宿主,確認劉教諭是渣男,是否強行掠奪福運值?】
顧佳年驚奇的反問:【他身上還有福運值嗎?】
係統沉默下去,顯然就算有,也不多了。
顧延年又說:“寶兒,你以後離他遠一點,那就不是個好東西。”
顧佳年卻說:“出了這樣的事情,孫大人肯定會上報朝廷,到時候他教諭的位置不一定能保得住。”
“最好快滾,不然縣學風氣都被他弄壞了。”顧延年得虧不知道弟弟受過的委屈,不然更生氣。
回到家,顧延年還義憤填膺的說起這事兒來,把一家人聽得瞠目結舌。
蔣氏拉過小兒子,低聲道:“看來讀書人也不都是好的,寶兒,你可彆跟著學。”
“娘,我才不會。”
蔣氏哈哈一笑:“那就好,我兒子肯定是好的。”
說完捏了捏他的臉頰,顧佳年連忙避開,低頭一看,卻發現蔣氏的手有些發紅。
“娘,你的手怎麼了?”
蔣氏不在意的說:“天冷了,長了凍瘡。”
“沒事兒,年年都長,注意一些就不會破皮。”見兒子滿臉擔心,蔣氏安慰道。
“我請程伯伯做一些凍瘡膏吧。”顧佳年開口道。
蔣氏笑起來:“娘那裡有,但冬天就是會長,幸好也不痛不癢。”
其實凍瘡哪裡會不痛不癢,隻是不想孩子擔心。
顧佳年抿了抿嘴,心底知道會長凍瘡,是因為蔣氏總舍不得用熱水洗碗洗衣服,大冬天的用冷水,自然容易長凍瘡。
一瞬間,顧佳年恍然發現自己太不關心身邊的家人,他總是很忙,忙著讀書,忙著練字,忙著科考。
要是家裡銀子再多一些就好了。
娘不會想著省錢,再不濟還能雇一個下人。
【宿主,你想要銀子嗎,一個福運值兌換一百兩,一本萬利。】
顧佳年沒理他。
他盼著廩生早點定下來,考中了廩生,他也能賺錢了,不再是家裡唯一一個隻花錢的人。
顧佳年猜測的沒錯,孫知縣這次沒給劉教諭留麵子,一五一十的上報學政。
教諭主管文廟祭祀,教誨生員,是一地官方教學的代表。
劉教諭鬨出來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歸根究底並未犯法。
可孫知縣也惱了他,將劉教諭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一塊兒上報,甚至還把他將通房賣入賤籍的事情都上報了。
學政一看,那還得了,頓時大怒。
廩生成績下來的時候,劉教諭的罷免令也一塊兒下來了。
縣學之內,劉教諭看見罷免令,臉色慘白,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
“大人,我,我實在是冤枉啊,這都是汙蔑。”
可惜已經太遲。
“劉大人若有不滿,可以自行向學政申述,小的隻是個報信的。”
仔細一看,來送信的不是學政府的人,而是廖知府的心腹,柳鐵。
“大人,我被賤人背叛,我才是受害者,憑什麼革我的職?”
說完還拽著柳鐵衣裳:“還請大人幫我美言幾句……”
“撒手!”
柳鐵一把推開他:“學政寬容,給你三日時間搬出去,否則——哼!”
他甩了甩衣袖:“我還要去前頭頒發廩生名次,就不奉陪了。”
柳鐵心底暗道,幸虧這是在臨川縣,要是在青城府廖大人眼皮子底下,這種徇私枉法道德敗壞的教諭,早就被他一杆子打死了。
劉教諭整個人癱軟在地上:“怎麼會這樣……”
講堂裡,學生們也正奇怪。
“每年的廩生都是直接貼出來,怎麼今年晚了這麼多?”
“會不會是劉教諭那事兒,也不知會不會影響到咱們臨川縣的秀才。”
“那是他自己失德,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即使是曾經送了禮,得了好處的學生,這會兒也隻剩下了滿心的抱怨。
“諸位快靜一靜,青城府來人了。”
立刻有人圍了上去:“怎麼樣,是廩生名次出來了嗎?”
報信的人上氣不接下氣:“劉教諭被革職了。”
“什麼?對我們會不會有影響。”
“小廝在外伺候,聽見的不多,但那官員朝著講堂來了。”
他還來不及說話,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學生們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顧佳年也聽見了。
劉教諭居然直接被革職了,這對他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係統,劉教諭現在是不是黴運當頭?】
【係統拒絕回答。】
顧佳年微微挑眉:【人到底為什麼會走福運,又為什麼會走黴運?】
正當這時候,外頭走進來一人。
柳鐵掃視一圈,目光在顧佳年身上略作停留。
“諸位秀才可知道劉峰之事?”
他雖長得斯文,沉著臉麵色莊嚴,倒是很有威嚴。
“想必都已經知道了,劉峰已經被革職,學政大人寬容,對爾等既往不咎,但若有再犯,以同罪論處。”
在場的秀才們都鬆了口氣。
除了顧佳年這新來的,其餘人為了在縣學過得好,多少往劉教諭那送過東西。
柳鐵也不廢話,很快便打開廩生名單。
顧佳年原本神色輕鬆,聽見名單也忍不住豎起耳朵來。
這可關乎到他廩米和銀子。
柳鐵最擅觀察,自然注意到他的神色轉變,微微挑眉,覺得這孩子倒是實誠。
“廩生頭名——顧佳年。”
念完最後一個名字,柳鐵合上名單:“諸位廩生可享歲貢,亦需謹言慎行,學行端莊。”
“學生遵命。”
柳鐵點了點頭,又讓人將廩生名次貼出去。
畢竟其中有些廩生並未進入縣學,也有幾分公示的意思在。
臨走之前,柳鐵忍不住又往顧佳年身上看了好幾眼。
【宿主,他一直在看你,肯定心懷鬼胎。】
顧佳年一抬頭,正巧遇上柳鐵的視線,後者微微額首,並無異常。
他就沒搭理係統。
一直壓著考中廩生的高興勁兒,等見到顧延年,顧佳年便忍不住了:“大哥,我考中廩生了。”
“真的,我家寶兒真棒。”
顧延年也很是捧場:“如此一來,咱家寶兒也是吃公糧的人了,一年的俸祿比我還高。”
顧佳年不好意思起來:“其實也不算多,不如大哥厲害。”
“大哥可是能賺錢養家的人。”
顧延年哈哈一笑,摸著弟弟的腦袋:“咱兄弟倆都不差。”
“走,回家,讓爹娘也高興高興。”
顧家夫妻知道這消息,果然高興異常。
顧老爹用力拍了拍兒子的後背:“我家寶兒出息了。”
蔣氏掰著指頭算:“考中了秀才,咱家的地就不用交稅了,每年徭役也能免了,如今寶兒還考中了廩生,就算今日就成親生子,那銀錢也夠養活老婆孩子了。”
顧佳年被她說的紅了臉:“娘,我還小。”
蔣氏哈哈笑道:“娘就是隨口說說,現在可不會給你定下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人,他們能找到的人家門第有限,倒不如再等等,若是兒子能考中舉人,到時候更好說親。
蔣氏早就跟顧老爹商量好,絕對不能給兒子拖後腿。
顧佳年抱住橘貓擼了擼,低聲道:“等拿到銀子,給你買一大條魚吃。”
金老大舔了舔嘴角,表示:“要烤魚。”
“行!”
話音未落,外頭傳來一陣馬蹄聲。
顧佳年起身一看,卻見下車的人居然是柳鐵。
他心中一亂,下意識的撩起下擺,將橘貓整一個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