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試探(2 / 2)

“孫婆說,你找我有事?”

“女兒有幾句話,想請教父親。”

“說吧。”魏思道沒太當回事。

他這古板性情,跟薛氏頗為相投,不求高官厚祿、榮華富貴,隻求平安度日。哪怕女兒深得先帝寵愛,曾將半隻腳踏進皇家,他也沒因此謀過什麼,仍踏實留在清水無趣的衙門裡,沒借勢鑽營門路。

魏攸桐年幼時,他也頗為疼愛,親自教她讀書識字。後來女兒被老夫人慣得漸漸驕縱,他教導了幾回,見她不聽,漸漸便冷了心。加之公差瑣事繁忙,甚少有空過問內宅的事,便任由母親教導。再後來,魏攸桐因許朝宗的事兒投水自儘,鬨得滿城風雨,罵名如潮,甚至玷汙到已故的老太爺頭上,魏思道隻覺女兒行事荒唐、不聽教導,著實氣了一陣。

對攸桐的態度,便愈發嚴苛起來,不苟言笑。

這回攸桐回京,他雖關切,卻沒露多少慈父態度,反倒對年輕有為的傅煜頗為看重。

如今父女相對,態度也是淡淡的。

攸桐見過許多這種家長,也知道他的秉性,不以為意。

這番談話,她在齊州時就曾想過,如今汙名洗清、她又不日將啟程回齊州,時機還算合適。遂往門口的仆婦瞥了一眼,道:“女兒想單獨請教。”

魏思道似覺得意外,卻還是擺手叫人出去,而後帶著攸桐進了書房的內間。

……

書房裡陳設簡潔,臨牆的書架上,擺滿書,案上筆墨雖非名品,卻是魏思道用慣的,淩亂堆了幾本書。此外便是一副桌椅,兩盆青蓮,連個香爐都沒擺。

魏思道踱步到桌邊,坐在寬椅裡,叫攸桐在對麵坐下。

“有話便在這裡說,無妨。”

攸桐欠身坐了,微微抬眼,知道原主素來怕父親,時常躲著,也不敢流露撒嬌親近的姿態,隻道:“女兒這幾日陪著母親說話,瞧著她消瘦了許多,竟還添了幾根白發,想來這大半年,過得頗為憂愁。”

“還不是為你。”魏思道神情頗為嚴肅,“在傅家處得如何?”

“還算勉強。”

魏思道瞅著她,點了點頭,沒吭聲。

攸桐便續道:“傅將軍為人正直,夫君頗講道理,小姑子和小叔子也都不錯。就隻是太夫人和伯母,對我偏見頗深。我瞧著,太夫人對這門婚事似乎很不情願。”

“婚事是我跟傅德清談的,太夫人沒插手。”魏思道頓了下,瞧著攸桐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暗暗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怪我。傅家遠在齊州,你到那邊孤身一人、無親無故,又不明就裡,處境不會太順。呦呦——從前你便是過得太順,仗著睿王殿下那幾分舊情,行事張揚,不知分寸。”

“父親是想用逆境,磨礪我的性情?”

“吃點苦頭,有好處。”

攸桐不太認同他這念頭,但事已至此,追究無用。

便隻垂下眉眼,低聲道:“這半年我確實吃了不少苦,怕母親擔心,才沒敢說。”

十六歲的姑娘,即便嫁為人婦,在父母眼裡,仍還是孩子。更彆說攸桐聲音低柔,耷拉著腦袋,頗有點委屈的味道。

魏思道縱是鐵石心腸,瞧見她這模樣,也得心軟幾分,歎了口氣。

便見攸桐抬起頭,輕聲道:“其實從前我就想問,既對我心存不滿,傅家究竟為何忽然提親?父親,你究竟答應過他們什麼,值得他們委曲求全,娶我過去?”

很輕的聲音,卻頗篤定,她的眼神望過來,委屈而從容。

這模樣跟舊日的驕縱天真截然不同。

魏思道嘴唇動了動,到底對當初那些事心有餘悸,隻道:“父親不會害你。傅德清行事端方,傅煜也非乖戾之人,就算老夫人帶著成見,你若好好相處,也未必會刁難。傅家所求的都在我身上,你無需多想。”

這還是不肯說了。

但他不說,還不許她猜測試探?

攸桐咬了咬唇,忽然站起身,見魏思道麵露詫然,就勢道:“傅家兵強馬壯,這回到了京城,皇上和睿王都要讓著三分。夫君心高氣傲,提起睿王時滿口不屑,外麵又兵荒馬亂,父親——他們在圖謀天下,對不對?”

很低的聲音,卻如驚雷炸響在魏思道耳邊。

他騰地站起身,望著攸桐,滿麵詫然。

——畢竟,就在不久之前,蜜罐裡泡大的女兒還滿腦子風花雪月,莫說放眼天下,連朝政的事都懶得聽。這番話,哪怕明白清晰地告訴她,以她的性情,也未必肯信。然而此刻,她卻猜得明明白白,甚至那雙清澈的眼底,隱隱藏著鋒芒,帶幾分洞悉的味道。

魏思道措手不及,雖極力掩飾驚詫,卻終是露了馬腳。

攸桐一瞬間便明白過來,心裡頓時如擂鼓一般,咚咚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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