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男色(1 / 2)

嫁給奸雄的日子 九斛珠 12059 字 9個月前

內間裡陷入詭異的安靜, 攸桐瞧著魏思道變幻的神色,心跳愈來愈快,漸漸喉嚨發乾。

這句話原本隻是她的推測, 並無依據。

在傅家待了半年, 她所能聽到、看到的, 其實在壽安堂時, 傅德清兄弟雖偶爾提及外麵的情勢,卻也隻是家常談論的話題,並無半點機密。到了南樓, 傅煜雖留宿多回,卻從沒說過關乎軍務政事的半個字, 哪怕這回來京城, 跟許朝宗交涉的事,也都是傅煜親自出麵, 留給她的隻有徐淑的舊仇, 除了從傅煜的態度捕捉蛛絲馬跡, 得不到旁的半點消息。

所有人眼裡, 她還是原來那個不諳世事的姑娘。

縱然出身不錯,又得先帝垂青、暗許王妃之位,卻對政務世事沒半點耐心和興致,隻沉溺在私情裡, 驕縱而又天真, 容易行事荒唐、落人話柄。所以魏思道瞞著她、傅家人更是不敢朝她透露一星半點。

但攸桐不是。

出閣路上、回京途中, 她見識過外麵的亂局, 也粗知如今的形勢。

皇家雖有高貴門庭、至尊之位,卻早已無力約束臣子將領。熙平帝雖非昏君,能耐卻庸庸碌碌,守著這點基業已屬不易,哪還有能力收回兵權?膝下兩個兒子,英王心術不正、睿王手腕不夠強硬,那座威儀軒昂、金碧輝煌的宮廷,其實已然風雨飄搖。

相較之下,傅家手握重兵、轄內太平,比起許家父子,能耐強了不知多少。

南邊民變頻發,亂軍洶湧而來時,朝廷節節敗退、無力抵抗。

傅家既死握著兵權不放,自然非愚忠之輩,哪會真的無動於衷?

擁兵自重、割地稱王,甚至圖謀更多,都是有可能的事。

——若不然,先前進宮時,孫皇後何必專門探問她和傅煜的婚事?必定是怕傅家跟京城裡的臣子勾結,存有不軌之心,想從她這天真女人嘴裡求個心安罷了。

順著這思路,攸桐鬥膽猜測,賭了一下。

反正,就算父女間不夠親密,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不必顧慮太多。

誰知道她運氣這樣好,竟是一猜就中?

或者說,運氣也不算好,原想著安穩保命,卻攤上個如此胸懷大誌的婆家。

父女倆四眼相瞪,攸桐撫著胸口極力鎮定,片刻後,才道:“我猜對了,是不是?”

魏思道沒做聲,隻扭過頭,留了個嚴肅的側臉。

攸桐喉嚨裡被火苗烤著似的,走到外間,端了茶盤進來,倒了兩杯。

魏思道二話不說,抓起一杯就灌了下去。

攸桐亦喝茶潤喉,在猜測被證實的震驚過後,整理思緒。

……

傅家兵強馬壯,兒孫悍勇,按常理,若有不軌之心,該勾結皇帝身邊的重臣,怎會找上無足輕重的傅家?畢竟,傅家在京城的這點本事,許朝宗都看不上,更難以給傅家助力。

算遍傅家所有人,也就魏思道的能耐有些用處。

兩軍交戰,除了至關重要的糧草和兵將,也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用好了能事半功倍。

拋開天時、人和,翻開史書,因地利而取勝的,數不勝數。

齊州的地形了然於傅煜胸中,但齊州之外,還有廣袤的土地,一旦挺兵出擊,若不知山川地勢,碰見懂兵法、擅作戰的,沒準就能被坑死在深穀險隘。有些將領行動前先找當地人打探詳細、派斥候四處探查,也是為此。

而事實上,這些防守地勢、烽堠布置,都繪在旁人懶得翻看的卷宗輿圖裡。

雖說輿圖陳舊,未必全然準確,但有大致情形在,斥候刺探時,也能事半功倍。

攸桐將兩杯茶喝下去,思緒也大致理清,複抬眼看向父親。

魏思道的神情裡,訝異仍在。

“傅家求的是父親在職方司的輿圖,對不對?”攸桐緩了緩,望著他,卻慢慢退了兩步,“那麼父親所求的呢,是什麼?將我蒙在鼓裡,免得驕矜添亂。先委曲求全,等磨礪性情之後,再討好傅家,守著元配的位子,換事成之後的前程嗎?”

她想著壽安堂裡的種種,忽而嗤笑,“那你可高估了,女兒沒那本事。”

語氣裡,忍不住便帶了委屈。

茫然出嫁時的暗中彷徨、在南樓揣測時的輾轉反側,所有的不安,其實都拜父親所賜。

若他果真存了近乎賣女求榮以博富貴的心思,那可真是鐵石心腸了。

誰知魏思道卻搖了搖頭。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沒指望那些。呦呦——”他驚詫於女兒洞察的眼光,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叫她坐了,才緩聲道:“為父確實想磨礪性情,也知道你素性天真,哪怕日後收斂,也未必肯虛與委蛇地爭權奪利。”

“那是為何?”

“這輿圖對傅家而言,隻能算一把利劍,能增光添彩,卻不能定勝負。難道沒有輿圖,他便沒法圖謀天下了?不過是多用些斥候,灑些將士的血而已。父親給傅家的助力,其實十分有限。答允婚事,並非為將來的前程,是為當時的情形。”

魏思道頓了下,看著攸桐。

攸桐沒說話,隻微微垂眸。

“那時府裡是何情形,你或許不關心。滿城的罵名,不止在你,也衝著你母親、祖母,甚至辱及你祖父的牌位。”魏思道目光沉濃,不忍責備,也不會安慰,隻道:“那等境況,有門第的瞧不上咱們名聲,沒門第的,誰敢碰與睿王糾葛的人?答允傅家,既能為你尋個歸宿,也能借此稍稍挽回場麵。”

攸桐沉默。

她的婚事即便一時難辦,卻未必真的沒有任何出路,恐怕彼時,魏思道更關心後者。

“所以當時的條件,是父親幫傅家動輿圖,傅家出麵救火,稍微挽回顏麵?”

魏思道沒有否認。

攸桐唇角動了動,便隻把玩衣襟。

片刻安靜後,魏思道才站起身,“當日傅德清曾親自潛入京城,與我商議此事。傅家少夫人的位子,你若能勝任、與傅煜相處融洽,便可長久留著。若難以夫妻和美,他也不會虧待你,會在傅家為你留一席之地。瞞著這些,磨礪你的性情,隻是我的打算。呦呦,知道得多了,於你並無益處。”

“女兒明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這話過於直白,卻也不無道理。

僅僅半年時光,女兒便從不諳世事變得通情達理,魏思道多少覺得欣慰。

“這事今日說過便罷,到傅煜跟前,你須裝作不知內情。我瞧他待你不錯,若你能改了從前的性情,像如今這樣懂事,往後,在傅家的路會越走越寬。”

攸桐“嗯”了聲,知道他這是好話,乖巧答應。

後麵魏思道再叮囑幾句,她也從善如流地應了。

待辭彆父親,踏著晚風往住處走時,秀氣的眉頭卻微微蹙起。

留在傅家,路會不會越走越寬,她拿不準。

但心底裡,她並不想長留在傅家,尤其是傅家誌在天下,往後若真的逐鹿得勝,入主京城,宮廷之中規矩之嚴苛,更甚傅府。她若留在傅家,即便費些力氣後,能跟傅煜和老夫人和睦相處,也不過是從銅鑄的樊籠,走到金砌的樊籠而已。

榮華富貴夠用就行,她更想要的是安穩度日,行止隨性。

好在魏思道並沒指望靠她博取前程,看傅德清的態度行事,也算坦蕩公正,她先前還擔心和離後魏家會竹籃打水一場空,如今看來,倒是多慮了。

……

這趟回京,前後花了半個月的功夫,雖瑣事甚多,卻也沒白費功夫。

魏攸桐的名聲洗清,了卻攸桐一樁心事,魏思道的一番話,更是令她稍覺欣慰——既然魏家當初結姻,是為稍稍挽回罵名,為她尋個還算不錯的歸宿,如今她的汙名洗清,也不算辜負雙親。至於往後的事,魏思道沒指望讓她博取夫君歡心以換富貴,她何必自囿?

回齊州後,行事便可少些顧忌了。

攸桐渾身輕鬆了許多,臨行前,又在京城買些東西帶著,免得兩手空空,惹人閒言。

而後又請魏思道留意,等這波議論過去、風平浪靜後,悄無聲息的放出風聲,說當日滿京城一邊倒的罵名,其實是徐家心虛作祟,暗裡造謠中傷、汙蔑引導。這事不能操之過急,須慢慢地放出去,叫人私下裡偶爾議論,聽到這麼點疑影,儘量彆鬨出大動靜,惹得徐家留意。

魏思道久在官場,知道徐家的本事,便答應了。

到正月二十過後,便送小夫妻啟程回齊州。

比起回京時的不慌不忙,這回倒有些趕。

傅煜親自回京,扭轉了奪嫡形勢,亦答允熙平帝,待抵達齊州後,便會撥出兵將,幫著平叛。這事情不好太拖延,還是得早點回去跟傅德清兄弟商議,早作安排。

一行人朝行夜宿,匆忙趕路,晚間錯過驛站,宿在一處小縣城。

這兒離京城已頗遠,是永寧帳下戍衛的地界,魏天澤少了顧忌,也沒再藏頭露尾,隻堂皇跟在傅煜身旁,一道趕路。在客棧裡,也是各自一間客房,留護衛們輪流值守。

縣城不算繁華,客棧雖是附近最好的,卻也頗逼仄。

攸桐跟傅煜住入上等客房,是個內外的套間,外麵擺了桌椅和書案,裡頭隻一張床榻,用屏風隔出浴桶。她今晨很早便被春草從被窩裡拖出來,馬車裡顛簸了整日,雖靠著軟枕睡了會兒,身上卻仍疲乏,進屋掃了一圈,便先靠在榻上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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