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窺破(2 / 2)

嫁給奸雄的日子 九斛珠 10191 字 10個月前

兄妹幾個縱馬疾馳,腳程比馬車快得多,早早便到了烏梅山的秦家彆苑。

秦良玉見傅煜不請自來,也客氣招待,隻命彆苑的仆從快些洗剝野味。不多時,聽說客人的馬車到了,便往外迎了迎。

……

烏梅山這名字小有來曆。因山腳下那村裡的百姓大多姓烏,村子叫烏家村,山也成了烏家山。妙的是這地兒山峰奇秀、林木茂盛,靠北邊的坡上長了千餘株梅花,又被人叫做梅山,久而久之,兩處糅雜,便得此名。

攸桐還是頭回來這裡,沿途揭開側簾,儘賞風光。

剛入了冬,天氣原不算太冷,經了一夜的雪,倒有透骨的清寒。昨晚那場雪下得不薄,雖說官道上的積雪半數融為雪泥,兩側郊野卻仍白茫茫的一片,銀裝素裹。山裡氣候稍冷,臨近彆苑附近,那雪積得更厚,平素熱鬨撲騰的鳥雀俱沒了蹤跡,清淨而彆有野趣。

有這般美景,對於今日的野味,自然也添了幾分期待。

攸桐和杜雙溪下了馬車,跟著門口迎接的管事入內,繞過一片白雪覆蓋的墨綠竹叢,便見秦良玉錦衣玉冠而來,容貌俊秀溫雅,姿態爽朗清舉。

攸桐笑而行禮,卻在掃見他背後端然行出的身影時,微微一怔。

端毅挺拔的身姿熟悉之極,茶色的交領錦衫印著暗金色的紋路,彆無多餘裝飾。外頭罩了件墨色的薄披風,順著磊落身姿垂下,如瀑布危懸,肩上則搭了條禦寒的紫貂,平添端貴。緩步而來時,端凝峻整,如載華嶽。

竟是傅煜?

攸桐微訝,心頭似湧起喜悅,卻迅速被她壓下去,隻朝傅煜行禮,“將軍。”

傅煜朝她頷首,而後一道入內。

秦良玉既是以野味待客,東西準備得頗為周全。有杜雙溪盯著火候和佐料,雪地裡擁爐而坐,有魚有肉。攸桐和杜雙溪、瀾音坐在一處,傅昭和秦韜玉並肩,傅煜則跟秦良玉同坐,旁邊秦九跟隨,代為答話閒談。

熱熱鬨鬨地吃了一波,竟出了點薄汗。

攸桐瞧杜雙溪和傅瀾音吃得正酣,自起身到外麵透氣,傅煜餘光瞥見,亦跟了出去。

旁人不曾留意,秦良玉瞧著那道端然背影,暗自搖頭——秦傅兩家交情不淺,前陣子為秦韜玉提親,眼瞧著還要結為兒女親家,傅煜不請自來,他自然得招待。如今那位跟出去,他沒那麼厚的臉皮,總歸不能尾隨,隻好按捺著,暫且烤肉吃。

廳外,攸桐有美食果脯,美景愉目,甚是愜意。

這彆苑占地頗廣,裡頭卻沒大肆建屋舍,多留著天然地貌,偶爾點綴亭台。

這時節寒梅未開,枯葉也沒凋儘,遠處橫斜的樹梢被白茫茫的雪覆著,天然景致。

她深吸口氣,甚是清寒,便聽身後有人道:“過去走走?”

回過身,就見傅煜站在她背後,寬肩撐開披風,眼如墨玉,正低頭打量她。

攸桐也有話跟他說,遂頷首,朝著那滿坡雜樹而去。林間積雪不薄,踩上去吱呀作響,偶爾還能瞧見野貓狐兔留下的輕淺印記,躲在枝頭的鳥雀驚而飛走,積雪簌簌落下。

兩人並肩,說的是那件玉鐲的事——

先前傅煜留下玉鐲離去,攸桐便遣人送還,誰知那位原樣退回,說得當麵還才行。攸桐既已和離,不好再登傅家的門,這位爺又整天東奔西跑地忙碌,見不著人影,要當麵退還談何容易?

攸桐猜得其意,既然湊巧碰見,便提起此事。

“……那禮物太貴重,無緣無故,我不能收。和離之事,將軍沒為難,我已感激不儘,涮肉坊那邊諸事順遂,也無需擔心。我跟瀾音往來是性情相投的,但將軍——”她覷著傅煜,離了人家屋簷後底氣稍足,遂硬著頭皮道:“但凡女子,皆不願夫君與旁的女子往來過密。我於將軍而言,已是前妻。將軍龍章鳳姿,定能尋得良配,往後還是……少見麵吧。”

說完了,果然見那位眸色深濃,瞧著她不說話。

攸桐每回碰上他的目光,便很難凝神靜氣,便垂頭避開,暗自咬唇。

比起從前被拂逆驕傲後的不豫薄怒,他這回倒是沉靜。

“是心裡話?”片刻後,他問。

攸桐五指微縮,竭力不流露情緒,淡聲道:“是。”

是嗎?傅煜覷著她神色,目光微凝。

口是心非的女人!從前沒把她放在心上,便不曾留意詳細,如今相處日久,摸出她七八分的脾氣,便知她這話口不由心——否則,不至於躲避他的目光,更不會偷偷揪緊衣袖,那神情也是強作鎮定,跟以前的從容沉靜迥異。若是真話,她必會盯著他理直氣壯地說出來,這種事她可做過好幾回。

腳下踩得積雪吱吱作響,兩人並肩,不知不覺走到林木深處。

傅煜又道:“這種事男女同理。你急著跟我撇清乾係,是想另嫁他人?”

“那倒不是。”攸桐搖頭,“我沒打算另嫁。”

“巧了。”傅煜忽然偏頭,目光灼灼落在她側臉,“我也沒打算另娶。”

這話著實意味深長,配上他的諸般舉動,幾乎是露骨了。攸桐的心神大半落在他身上,疏忽了腳下,被這話唬得心神一動,又想起搬離南樓時他抱住她問的話,心神震動之際,腳底打滑,一腳踩了個空,當即仰麵朝天地摔倒下去。

傅煜本就與她並肩而行,還撐起半邊披風擋在她身後保暖,見狀當即伸臂兜住。

而後腳下泄力,順著她摔倒在地。

攸桐驚慌之下,整個人失了平衡,跌在傅煜身上,而後天旋地轉之間,那個男人便翻身罩住她。身下是他的披風和手臂,抬目便是傅煜近在咫尺的臉,離得太近,他的呼吸落在她臉上,溫熱而不穩,那喉結滾了滾,炯炯目光便攫住了她。

她心裡咚咚地跳,臉上被他呼吸熏得發燙,不知怎會突然變成這情形。

傅煜卻已湊過來,低聲道:“我後日要出征平叛,你就不能彆說這種狠心話?”

“我……”

“宣州流寇作亂,朝廷仍鎮壓不住,我須親自去。”

這樣的事自然是凶險的,攸桐來不及琢磨她那點小心思,那顆砰砰亂跳的心也忍不住懸起。傅家在密謀天下,她是知道的,先前那場平叛時為朝堂出力,也是安插自家的人手。熙平帝病了兩年,苟延殘喘,沒準哪天就駕崩了,傅煜此去,恐怕是要順道將那一帶收入囊中,免得將來添亂的。以傅煜的性情和膽氣,沒準會跟傅德清似的下個狠手。

這其中凶險,可想而知。

她有點僵硬地被困在他身下,擔憂無從掩藏,滿腔言語,說出來也隻是極認真的叮囑,“戰事雖要緊,卻不可以身犯險,萬事保重。”

傅煜沒說話,一隻手按在她胸口,“你擔心我?”

觸手峰巒柔軟,她被困在身底,嗬氣如蘭,是許久不曾嘗到的慌亂嬌羞。

自和離後,這樣的情形,他肖想了千遍萬遍。夢裡溫柔旖旎,醒來卻隻剩孤枕長夜。

而今,她又回到他的懷裡。

傅煜忍不住低頭親在她唇上,竭力克製漸而沸騰的血液裡那股衝動。

攸桐心裡簡直亂成了一團麻。按理智,她是該推開傅煜的,許多次獨自思索、細想諸般顧慮時,她都覺得這是最穩妥的做法。但心底裡卻還貪戀他的懷抱氣息、擔憂他的安危處境,腦海裡沒有半點推開他的念頭。

就那麼一瞬遲疑掙紮,看在傅煜眼裡,卻如窺破天機。

他懲罰似的輕咬她的唇,聲音含糊,“你是喜歡我的,小騙子。”

攸桐掙紮了下,卻逃不出他的桎梏。

四目相對,將彼此眼底的倒影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深炯洞察,窺破藏在眼底的情緒。

傅煜的目光攫住她,喉結滾動,忽而笑起來,“你是喜歡我的!”像是心花怒放的喜悅、得遂所願的激動,卻克製著壓低聲音,隻用力收緊懷抱,將她緊緊箍在懷裡,狠狠吻住她的唇瓣,撬開唇齒,攻城略地。

天地萬物霎時清寂遠去,隻剩兩人裹在披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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