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師被氣死的消息, 最先傳到了英王跟前。
跟許朝宗和徐太師糾纏了兩年,就算手插不到太師跟前, 英王安排在外圍的眼線卻不少。徐太師那兒咽了氣,裡頭女眷當即大哭, 仆婦們忙著出去給主事的遞消息。這些人探得風聲, 當即便傳了出來。
英王聽見, 拍案大樂。
為了搞死徐太師, 他這兩年可沒少花費心思, 前後折騰了好多回皆不見成效,誰知這回劍走偏鋒, 竟有如此奇效?
先前攸桐提出此議,他半信半疑, 打算讓魏家衝鋒陷陣, 他來坐收漁利。
待案情明朗, 徐太師氣得病倒後,英王當即喜出望外, 未料這事兒對徐太師真的管用。這可是天賜良機!英王思來想去, 覺得那魏家父女勢弱, 未必能一針見血,當即命人多費些力氣, 掀起極大的風浪。見徐太師稱病龜縮在府, 還發愁該如何引蛇出洞, 誰知睿王倒是心急, 怕宮裡無人照樣, 愣是將重病的老頭子拎起來,乘車出了府,
英王哪能錯失良機?
怕魏思道笨嘴拙舌的,沒法一擊斃命,便派了這最會挑刺罵人的禦史去。
果然,不負所托!
奪嫡的事兒本就是他占上風,沒了徐太師,更多兩分成算,往後登基稱帝,朝堂上沒了徐太師礙眼睛,豈不快哉!且這事傳揚開,徐家往日的清名頓成罵名,那些擁躉自是樹倒猢猻散,他不費一兵一卒,沒惹半點嫌疑,撇得乾乾淨淨!
英王擁裘斟酒,聽長史將鬨市裡的情形稟明時,樂得連乾了三杯。
旋即賣個人情,命人將這消息遞往魏家——不管從前關係如何,這回魏家著實給他遞了把好刀,除了他心頭大患,有了好消息,自該同樂才是。
消息遞到魏家,魏思道仰天長歎,半晌,才笑起來,漸漸濕了眼眶。
當日滿城罵名,他無力回擊,眼睜睜瞧著女兒名聲掃地,投水自儘,恨她不爭氣之餘,豈不心痛?那徐淑和許朝宗固然可恨,但背後撐腰、推波助瀾的徐太師更是元凶。從前無力對付徐家,這半年放出消息鋪墊前情、摸著線索搜集證據時,沒一日不盼著將他惡行昭告天下。而今,總算如願。
魏思道向來不太善言辭,抬袖抹過眼角,關上門,獨自喝了半壇酒。
攸桐對此已有預料,倒沒太激動,隻咬牙罵了聲“活該”。
而後到祖母的小佛堂,默默上炷香——徐太師既死,徐淑落魄的日子怕是也不遠了。
……
徐太師的死在外麵是拍手稱快,徐家和睿王府裡,這消息卻是十足的噩耗。
消息傳來時,徐淑正端著晾好的湯藥慢慢喝,聞言手腕劇抖,碗盞跌落,腥苦的湯藥灑了滿身。王府的侍女忙幫她擦拭,徐淑也顧不上去換衣,隻不可置信地道:“這話當真?”
“是真的。”回話的是她從徐府帶來的侍女,“是太師身邊的小廝親自來遞的消息,說前日殿下回府勸說後,太師身子好了許多,今日原本是要去衙署一趟而後進宮的,誰知路上碰見上回彈劾的那禦史,起了口角,氣得……”她說不下去,隻慘然低頭,“太夫人也厥過去了,幸好咱們老爺回來的及時,府裡才沒亂套。”
徐淑手腳發軟,踉蹌退了兩步,死死扶著榻邊的桌案,骨節指甲幾乎泛白。
祖父上了年紀,身上添了許多毛病,容易急怒攻心,她是知道的。
朝堂上明槍暗箭,都有章可循,祖父一生清譽,最怕的就是晚節不保。前日她同許朝宗去探望時,還特地寬慰安撫了許久,說外頭那些傳言必是英王為奪嫡的事而翻起來的,不必太往心裡去,更不值當為這點事生氣傷身。
誰知道轉過頭沒兩日,就出了這事?
徐淑的指甲幾乎掐到木頭縫裡,好半天才定住心神,強忍著沒在侍女跟前露怯落淚。緩緩起身時,她腦海裡首先想到的,便是此事的罪魁禍首——魏攸桐。倘若不是她殺個回馬槍,在事態平息後驟然發難,徐家哪會被推入千夫所指的境地?祖父更不會因這事而驚怒臥病,乃至被人在鬨市當著眾目睽睽譏諷嘲罵,嘔血而死。
禦史怎麼就那麼巧地在鬨市碰見,定是被魏家收買了的!
徐淑死死揪住了手帕,強震鎮定,由貼身侍女扶著,緩緩往許朝宗的書房走。
到得那邊,但見窗牖緊閉,侍衛肅立。
見她目光微微呆滯地要往裡走,侍衛忙行禮道:“殿下正與人議事,還請王妃稍候,容屬下通稟。”
“我要見殿下。”徐淑視若無睹,徑直往前走。
她是睿王的正妃,拜過宗廟的人,且因徐太師助力良多,哪怕成婚後並無子嗣,在睿王府的地位仍十分貴重。侍衛哪敢真的攔她,又怕許朝宗怪罪,忙稍稍拔高聲音,勸道:“王妃稍候,容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