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威脅(1 / 2)

英王被斬殺在殿門口, 大哭喝罵的昭貴妃被人打暈在地,待許朝宗入殿時, 整個蓬萊殿裡鴉雀無聲。外麵的廝殺已然停止,忠心維護英王的將領已被斬殺,剩下的將士見對方三十餘人出手凶悍, 自知不敵, 或是倒戈,或是退縮,無聲對峙著, 沒半點動靜。

殿內外,便隻有許朝宗的聲音回響。

孫皇後垂淚不語, 幾位重臣麵麵相覷,剩下的宮人內監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自皇後膝下嫡出的長子故去後, 孫皇後便消沉了許多, 心思儘數撲在熙平帝身上,對二王奪嫡的事不聞不問,半點不曾插手。在熙平帝病勢沉重後, 甚至在鳳陽宮設了小佛堂——她膝下沒了兒女、母家並無權勢,除了守著太後之尊度日, 也沒能耐趟朝政的渾水。

如今瞧著許朝宗公然弑兄、顛倒黑白, 心中縱有不滿,又能如何?

英王身死, 熙平帝膝下隻剩許朝宗這個兒子, 皇位怎麼算都是他的。

她冷眼覷著許朝宗, 那位跪伏在熙平帝榻前,滿麵悲傷,顯然是在等她發話。

旁邊幾位重臣裡,有人似欲說話,瞧見門神般站在柱後的傅煜,對上冷厲如劍鋒的目光,隻覺頭皮森然發麻,脊背生寒,再一瞧匍匐在地的英王,當即噤若寒蟬,退回原處。

——皇家勢弱,節度使割據,朝堂上這些文臣,看來也沒多少骨氣。

孫皇後心裡哀歎了聲,半晌後,才低聲道:“你父皇方才一直在念叨你。”

許朝宗終於等到她開口,緩緩抬頭,將孫皇後神色瞧了片刻,才道:“是兒臣來遲了。”

“送送他吧。”孫皇後跪在旁邊,朝熙平帝身旁的大內監遞個眼色。

內監得命,拉著細長的悲音,宣布大行皇帝駕崩。

那封傳位的遺旨,被隨後趕進來的睿王府長史悄然收走,這一場迅速而隱秘的廝殺也隱沒在漫天風雪聲裡,消息幾乎沒傳出蓬萊殿。

熙平十年入冬後最厚的一場雪,從傍晚入暮起,紛紛揚揚地下了整夜,遮蓋住行人馬蹄的足跡,掩埋了蓬萊殿前血跡,也送走了抱病數年、朝政疏懶,屢次被民變逼得捉襟見肘,幾乎毫無建樹的皇帝。

……

城南的丹桂園裡,攸桐瞧著漫天風雪,整顆心吊在嗓子眼裡,焦灼難安。

這是傅煜在京城裡的宅邸,周遭儘是富貴人家的彆居,屋宇崢嶸,朱牆逶迤,周遭的防衛卻未必遜色於將門王府。那日出了睿王府後,她便被安排在此處居住,以策安穩。原本留在園中的人手,昨晚忽然少了大半,而住隔壁院的傅煜深夜未歸,這背後意味著什麼,攸桐都無需多猜。

宮變奪嫡,自是生死搏鬥,其中凶險光是想想便叫人膽戰心驚。

這樣的事她幫不上忙,隻能等候消息,暗自祈禱傅煜安然無恙。

長夜漫漫,一顆心懸著,她哪裡睡得著,對燈坐了通宵,不時掀簾出門,聽外頭動靜。

——除了打更的梆子,就隻剩風卷著雪片呼嘯而來,刮得人牙齒打顫。

她一遍遍出去,瞧著遊廊上的雪越積越厚,瞧著簷頭紅瓦換上銀裝,瞧著庭前紛紛揚揚,燈籠漸熄,而外麵仍沒半點動靜,死一般的寂靜。風聲停駐,屋外忽然傳來哢嚓一聲,攸桐眉心一跳,趕緊跑出去,卻是那樹杈上積雪太重,承受不住,被壓折了。

她揉了揉眉心,忽然聽到遠處似有極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攸桐以為是錯覺,忙豎起耳朵,屏住呼吸,果然聽見踏雪而來的聲音,越來越近。

而那步伐節奏,縱輕微之極,卻格外熟悉。

攸桐心中幾乎狂喜,手腳都微微顫抖,疾步出了院子,借著微弱的天光,看到有人健步而來,兩肩積雪,眉梢頭頂也是花白交雜,像是年過花甲的老爺爺。然而那身沉厲氣度卻一如舊時,鋒銳的目光隔著雪霧瞧過來,愣了一瞬後,猛然拔步,疾掠過來。

天還沒亮,正是黎明前最冷的時候,空氣清寒冷冽,幾乎嗬氣成冰。

傅煜踏過蓬萊殿的血跡,馳過深雪長街,才回到住處便見纖秀高挑的美人站在院門前,身上隨意裹了件披風,在等他。

心有靈犀似的。

到了跟前,便見她臉頰耳梢凍得通紅,眼底卻滿是擔憂焦灼。不等他說話,扯著他衣裳便上下打量,嘴唇凍得直打哆嗦,手也不像平常利索。見他身上並無醒目傷痕,這才籲了口氣,抬眼看他時,唇邊漾開笑意,睫上卻有晶瑩的冰花,眼珠子微微泛紅,竭力忍著淚意似的。

傅煜撐開披風,將她裹進懷裡。

“沒受傷,放心。”他將攸桐抱緊,拿嘴唇焐熱她耳廓,“很害怕嗎?”

“不怕。”攸桐悶在他胸前,又搖了搖頭,“也怕。”

怕他受傷,怕他深入皇宮遭英王算計,甚至怕許朝宗在得手後過河拆橋,有道理的、沒道理的擔憂一股腦地鑽到腦袋裡,這一夜漫長得像是一生,好在一切無恙,傅煜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裡,還不忘吃豆腐。

攸桐眼底溫熱,唇邊笑意壓不下去,隻低聲道:“沒事就好了,沒事就好了。”

傅煜笑著拍她的背,攬她進屋,握著那雙手哈氣。

見她身上穿得單薄,又道:“就這麼跑出去,不怕凍出病。”

“不會,我隻在屋裡等的。”說著,拉傅煜到炭盆旁取暖,想起溫著的熱茶,趕緊給他倒,又幫著解了積滿雪的披風,取帕子將他鬢邊雪化的水珠擦掉。眼角眉梢、鼻梁額頭,乃至頭發脖頸,擦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