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威脅(2 / 2)

須眉花白的老頭子,轉瞬間又成了峻整威儀的兵馬副使。

傅煜端然坐在炭盆旁,任由她擺弄,攸桐讓他歪腦袋低頭時,也極配合。

待她忙活完了,探手出去,勾住她腰肢。

攸桐一愣,回過神時,人已被傅煜打橫抱起,坐在他腿上。

迥異於剛回來時的冷厲殺伐之氣,他身上被炭盆烤得暖熱,眉間淡漠收斂殆儘,笑聲低沉,卻如磁石打磨,“都快以為這是在南樓了。我忙完瑣事,你幫著寬衣,再端來兩盤美食。”聲音裡帶了眷戀,目光深邃清炯,意味深長。

攸桐未料他忽然提及這茬,便想掙脫,奈何那胸膛硬邦邦的,城牆般牢固,推了沒用。

傅煜故意兜著不放,殺伐歸來後有美人秉燭等候,關切掛懷,他心裡覺得高興,索性站起身,叫她無處可逃。繼而無師自通地在原地兜了兩圈,看她裙角揚起,怕掉下去似的伸臂兜在他脖頸間,雖佯裝惱怒,眉眼間卻笑意婉轉,深以為樂。

轉了兩圈,見攸桐發髻散了,蹙眉微惱,才適時將她鬆開。

兩人擁爐烤火,攸桐隨手籠起發髻,嗔怒瞪他。

傅煜泰然受之,口中道:“是說真的。皇上駕崩,許朝宗這皇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哪怕登基了,必定也不太平。如今世道不好,國喪至多一年,到時候伯母的事已料理畢。我娶你回來,天時地利人和,剛好。”

攸桐笑而撇嘴,“誰說要嫁你了。”

“那你想嫁誰?”

“我——”攸桐對著他灼灼目光,聲音一頓,輕哼道:“天底下好男子多得是。”

傅煜“唔”了聲,沉眉威脅,“你敢嫁給旁人,我就帶兵去搶,看誰敢娶你。”

他難得跟人玩笑,還這麼霸道蠻橫?

攸桐側目,揶揄道:“聽這口氣,傅將軍威風不小嘛。都能帶兵強搶民女了。”

她才不是民女,她是他的妻。從最初的淡漠疏冷,到如今輾轉反側,活了二十多年,難得有個入眼入心入夢的女人,靈動嬌軟、婉轉妖嬈,那眉眼身段、性情行事皆合他意,若不是府裡的事,早就按倒在榻上了,哪能放手?

傅煜笑而不語,想著同床共枕、親吻嬉戲的舊事,有些心浮氣躁。

攸桐見他神情不對,忙岔開話題。

中庭雪片紛紛揚揚,屋裡炭火暖意融融,兩人閒話許朝宗的事,直至天色將明時,才各自去歇息一陣。

……

次日清晨,大行皇帝駕崩的喪音才傳出宮廷。

隨同而出的,是英王和昭貴妃聯絡幾位重臣密謀篡位、終被伏法的小道消息。

——唯一得以保全性命,被悄然送出宮廷的那位,勉強算是忠正之臣,不曾參與奪嫡之爭,被熙平帝召進來,便是臨終托付,令他襄助勸誡英王,切勿誅殺親兄弟。許朝宗對他並無過節和恨意,便留下性命。

孫皇後哀痛過度,病倒在鳳陽宮,喪事便由許朝宗安排禮部和內廷司操持。

因熙平帝重病已久,喪事倒不難籌備,國不可一日無君,群臣進言下,許朝宗也在數日後登基,改元惠安。新帝登基,後位卻虛懸,隻尊孫皇後為皇太後,令貴妃為貴太妃,隨即敕諭天下,凡是有爵之家,一年內不得有筵宴音樂,庶民三月不得婚嫁,因先帝時數次戰亂,還下詔大赦天下,甚是忙碌。

然而這刻意營造的新朝氣象下,卻未能激起半點欣欣向榮之態。

朝廷衰微,各處官府實則受節度使轄製,未必聽朝廷政令,這大赦的詔令下去,雖有哪些可赦免、哪些不得赦免的細則,到地方官員手裡,卻未必尊奉朝廷號令。綱紀嚴明如永寧帳下,有傅德清坐鎮,大赦的事辦得順當,但到了魏建那等人的手下,赦免之人卻是由官員定奪,不依朝廷的規矩,反需銀錢打點,以至民怨更深。

有不明內情的,便隻怨朝廷昏暗、任用惡吏,民不聊生。

這些事離京城有千裡之遙,許朝宗無暇顧及。

他如今發愁的是近在跟前的事。

皇位雖奪到了手裡,但奪嫡時他被英王壓在下風,如今徐家名聲臭不可聞,更是缺少助力臂膀。那場宮變去了兩位重臣,英王昔日的親信他也不敢任用,放眼一圈,竟無多少可用之人。

前朝政令難行,各自為營,他這皇帝當得形同虛設,後宮裡,同樣不安寧。

昭貴妃母子深得熙平帝偏疼,哪怕英王年初刺殺親兄弟被罰禁足,事情風頭過去後,仍十分愛重。後宮之人最會見風使舵,趨炎附勢,被昭貴妃籠絡了不少。這些人裡,有臣服於新帝的,也有忠心於舊主的,魚龍混雜地藏在宮裡,縱遣散了許多,也令許朝宗睡覺都不安穩。

那晚的動靜縱未張揚出去,但先帝駕崩、英王和幾位重臣葬身宮廷,明眼人都知道蹊蹺。

謠言不知是何處偷偷流竄出去的,不知是誰慫恿,有跟英王交好的武將蠢蠢欲動。

許朝宗身在王府時,一心隻想奪得皇位,從最初的貪圖,到後來的執迷,不可自拔。如今夙願得償,真的坐上了這九五之尊的位子,才覺如坐針氈——人心渙散、危機四伏,滿朝文武跪在他跟前,卻沒幾個是真心敬服。

大廈欲傾時,他身處高位,便如坐在累卵之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沒有能獨當一麵的文臣,更沒有能坐鎮京師、震懾旁人的武將,許朝宗處境甚至比在睿王府時更為困窘,迫不得已,隻能騎虎而行,暫將目光投向從龍功重的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