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簡直就是故意的挑釁。
往日謝家老兩口。
他們和周家也確實沒啥大仇怨,但是這一次邵新娟的事情。
不止邵家出力了,老太太自己也出了力,這才把邵新娟從首都鄉下給調回來。
真的好不容易。
但是,卻因為邵新娟一句話之錯,再次被打回了鄉下,這簡直是讓謝老太太氣得半死。
這麼多孩子裡麵,她最疼愛的就是邵新娟了。
周奶奶被氣得胸口發顫,“謝菊香!”
“我家孩子是沒來,但是我家孩子個個頂天立地,保衛祖國,不像是你謝家的——”
她冷眼掃著謝家的後輩,最終目光定格在邵新娟身上。
“一個比一個酒囊飯袋。”
這話,簡直是把謝家上上下下都罵進去了。
其實,周奶奶這話說得沒錯,他們這些人家,真正有能力的晚輩,都去建功立業去了。
留在身邊的有,但是留在身邊的都是吃祖業的。
這些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這也是為啥大家不少人,覬覦著帽兒胡同內最大的一座四合院,但是卻沒人敢開口的原因。
周家人少,但是隨便拉出去一個,那都是能撐起一個家族的存在。
而周家,除了老爺子,剩下還有一家三口人,從兒子兒媳,到孫子周中鋒,那都是好手。
大家羨慕也嫉妒。
但是,像謝奶奶這般明晃晃地點出來,她還是頭一人。
這會,被周奶奶當眾點出來,謝家都是酒囊飯袋,這讓謝奶奶如何下來台?
要知道,他們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已經不在乎自己了,他們最在乎的是晚輩的成就。
謝奶奶本來是為了外孫女邵新娟出氣的,但是這會,卻被周奶奶給氣出了個好歹。
她先是氣自家晚輩不爭氣,又氣,周奶奶說話如此刻薄。
眼見著謝奶奶氣得渾身發顫。
邵新娟緊緊握著謝奶奶的手,她突然說道,“外婆,要我看舅舅他們就挺好,你說人這一輩子,圖啥?不就圖兒孫繞膝,長輩年紀大了,有人照顧和伺候?”
“要我說,外婆,您才是真正的福氣人。”
不得不說,邵新娟的話,說到了謝奶奶的心坎兒裡麵。
她忍不住笑眯眯道,“是是是,還是我們家新娟看得對。”
說完,她看向周奶奶,臉上帶著幾分譏諷,“你周家倒是出人才,你家孩子來看望過你們嗎?你家孩子照顧過你們嗎?你有個頭疼腦熱,你家孩子送你去醫院過嗎?”
“還有,今兒的退休乾所這麼大的場合,在座的孤寡老人,哪一個不是其樂融融?在看看你們周家,兩個孤寡老!”
“你們家孩子呢?”
一句話比一句話刻薄。
“周家孩子在這!”
字字鏗鏘的聲音傳了過來,帶著幾分薄怒。
這話一落,所有人都跟著看向大禮堂的門口處。
處於光和暗的交界處,周中鋒一身筆挺的軍.裝,襯得冷峻肅然,英姿勃發。
哪怕是他不開口,光站在那裡,那一身的氣勢,就讓人無法忽視。
而他旁邊站著一位,穿著紅裙的女同誌,身姿窈窕,明豔到不可方物。
但是——
此時,兩口子臉上的表情一模一樣,都帶著幾分薄怒,那種冷然,讓人心驚肉跳。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率先反應過來,喊了一聲,“周家來人了。”
整個退休乾所都知道,周家二老的寶貝孫子,之前娶妻生子了,而且還生了一對雙胞胎。
這話一喊,仿佛喊在謝奶奶他們心尖上,更準確的是說喊在邵新娟的心尖上。
當對上周中鋒和薑舒蘭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害怕,她知道,那是上次處罰結果的後遺症。
在他們提心吊膽的時候。
周中鋒和薑舒蘭經過他們的時候,冷眼看了過去。
周中鋒的眼神像是冰冷鋒利的刀子,饒是謝奶奶活了一輩子,心頭都忍不住一縮。
這周家後輩著實好生厲害。
那一雙眼睛,怕是見過血光吧。
謝奶奶下意識地後退了下,左腳打著右腳,絆了下。
若不是邵新娟反應得快,扶著老太太,怕是謝奶奶當著大家的麵出大醜,摔傷一屁股了。
邵新娟也沒好到哪裡去,她的臉色有些發白。
那還是見到薑舒蘭和周中鋒後,條件反射的反應。
薑舒蘭看到這一幕輕嗤了一聲,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譏諷,隨即,跟著周中鋒走到了周家二老旁邊。
這種忽視和蔑視,才是最讓人受不了的。
邵新娟也不例外,她張了張嘴,然而薑舒蘭他們壓根沒看她。
兩口子直接一人挽著周爺爺,一人挽著周奶奶,道歉,“抱歉,爺爺奶奶,是我們來晚了,讓你們受委屈了。”
這話一說。
周爺爺和周奶奶兩人要強了一輩子的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睛,周奶奶不想讓大夥兒看見,她彆開頭,用著袖子擦了擦眼淚。
然後滿足地笑了一聲,“不晚,不晚,什麼時候都不晚。”
薑舒蘭也看的跟著眼酸,她不知道,在她沒看到的時候,老兩口在這邊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不是郭叔和李姨不幫忙,而是像這種層麵的,他們幫不了。
周中鋒緊抿著唇,什麼話都沒說,當著眾人的麵,朝著周爺爺和周奶奶磕了三個頭。
是他們當晚輩的不孝,才會讓長輩在外麵這般被人指著鼻子奚落。
砰砰砰,三聲磕頭,一聲高過一聲。
“爺爺奶奶,是孫子不孝。”
這一磕頭,整個鬨哄哄的大禮堂,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跟著看了過來。
周爺爺和周奶奶率先反應過來,伸手就去扶周中鋒,“你這孩子做什麼呢?”
“你這哪裡是不孝,你這是為大家舍小家,就是爺爺奶奶也為有你這種孫子驕傲呢。”
周中鋒慢慢的站了起來,隨即,他站在兩位老人的前麵。
掃著眾人,最後目光定格在謝家老太太身上。
“誰說周家後繼無人?”
“誰說我周家人是孤寡老?”
這是矛盾指向謝奶奶了,大家原以為這件事就這樣算了。
萬萬沒想到,周中鋒竟然秋後算賬。
這話一問,現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連帶著原先說出這話的謝奶奶,在這一刻也不吭氣了。
她知道,周家這後輩鋒芒畢露,他不好惹。
“怎麼?敢說?沒人敢認嗎?”
“還是說話的人祖宗三代都是縮頭烏龜?”
讓周中鋒這種人都能罵人,說出臟話,可想而知,先前那一幕,對他的衝擊有多大,他的怒意又有多大。
這下——
謝奶奶實在是受不了,不得不站出來,硬著頭皮上,“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
“我先前又沒說錯,這麼些年來周家二老,在這退休乾所從來沒有後輩來看望,他們不是孤寡老又是什麼?”
這話一落。
“那你又算什麼東西?”
“一群酒囊飯袋的祖宗?老酒囊飯袋?”
這話一落。
現場不知道是誰先笑了一下,接著,就仿佛引爆了全場一樣,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
這話還說的真精準。
這謝家能發家,不就是靠嫁女兒嗎?
女兒生的如花似玉,各個漂亮,後來送出去到家族聯姻,這才有了謝家二老如今能進退休乾所。
這話和笑聲,宛若是巴掌一樣,響亮的打在謝奶奶和謝爺爺身上,兩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周中鋒,你彆欺人太甚。”
“我周中鋒今兒的話撂在這裡,我就是欺你了又如何?”
周中鋒臉色極冷,他當著謝奶奶的麵,提著了邵新娟,“邵新娟,首都郊區下鄉知青,請問,你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
邵新娟臉色發白,“我是來探望長輩。”
“滾——”
一句話,讓邵新娟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這一個滾字,她明白對方話裡麵的含義。
她不滾,下場會更慘。
這讓邵新娟羞憤欲死,她掙紮了片刻,對上周中鋒那一片冷然的目光。
她明白。
邵新娟深吸一口氣,強咬著後牙槽,看向謝奶奶,“外婆,對不起。”
說完,她捂著臉,低頭跑遠了。
邵新娟到底不是傻子,邵家都護不住她,更彆說謝家了,她留在這裡,隻會連累對方。
這——
謝奶奶沒想到自己護著的人份,竟然被周中鋒說了一個字,就讓新娟滾了。
“你、你你,你這晚輩,好大的狗——”膽。
這般欺負人。
周中鋒沒看她,他看的是謝奶奶身後的人,那是謝奶奶對著周家二老得意的對象。
也是他們的口中孝順的晚輩。
“我替我周家長輩出頭,你們謝家晚輩,敢替你們謝家長輩出頭嗎?”
他語氣有些冷。
謝家晚輩,甚至有些對於周中鋒來說,還是父輩的人,在這一刻,他們都沒說話。
老人可以倚老賣老,他們不行。
連帶著住在帽兒胡同的邵家,都要在周家人麵前讓路。
那他們謝家人又算什麼呢?
比起謝奶奶,不得不說,他們心裡才是清楚的。
周中鋒等了他們足足三分鐘,從頭到尾,謝家人沒有一個敢出頭的。
周中鋒冷聲道,“酒囊飯袋。”
這話罵的謝家晚輩,惱羞成怒,謝家年輕人到底是忍不住,要開口的時候,卻被家裡的父輩給拽住了,指著邵新娟離開的方向。
言外之意,你想像邵新娟一樣嗎?
邵新娟身後起碼又邵家,他們家呢?
這——
原本的年輕人頓時從怒火衝天,又蔫了下去。
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哪怕是在親情之間,他們也會選擇權衡利弊。
而很不幸,先前冷嘲熱諷的謝老太太,成為了那個被放棄者,被犧牲者。
甚至,她引以為傲的孝順晚輩,也成了一個笑話。
謝老太太又驚又怒,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惶恐。
“孝順?”
周中鋒冷眼看著她,他什麼都不用做,他便知道謝老太太的下場,她會成為這群人利益的犧牲者。
說完,根本不管謝老太太是個什麼反應。
直接扶著周爺爺的胳膊,“爺爺,我們回家。”
薑舒蘭也跟著說道,“奶奶,我們回家。”
退休乾所的家庭聯誼會,做的是給外人看的。
而他們之間的相處團聚,那是給自己看的。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就這樣,他們一家人,甚至沒去看對方的反應,就直接離開了。
留下謝家人在禮堂內,進退維穀,一時之間竟然成了這次的笑話。
而這次所帶來的影響,遠遠不止於此,謝家晚輩的孬貨,也讓退休乾所的眾人明白了一個道理。
謝家人是可以欺負的,甚至,被欺負完了以後,謝家的晚輩,屁都不會放一聲。
這也讓,謝家二老在退休乾所的日子一下子分外艱難起來。
隻是,這追其原因,不過是當初對方自食惡果而已。
薑舒蘭和周中鋒他們扶著周家二老,前腳從禮堂門口離開,後腳就遇到了,從外麵過來的許衛方和高彩霞兩口子。
許衛方穿了一件花襯衫,帶著□□鏡,本來極為瀟灑的笑,但是瞧著周中鋒他們出來後。
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幾分,“怎麼了這是?”
這會可是大禮堂正熱鬨的時候,他們怎麼出來了?
周中鋒沒說話。
反倒是薑舒蘭說道,“在禮堂內出了點事,我和中鋒打算接二老回家算了。”
這退休乾所,也是一個小型社會,住著的鬨心。
許衛方臉上的笑容徹底沒了,他一下子抽掉了架在鼻子上的眼鏡,冷笑一聲,“看來裡麵的老頭老太太又開始作妖了。”
“這次是哪家的?徐家的?邵家的?還是李家的?”
隨著,他每報出來一個名字,周中鋒臉色就難看了一分。
在他沒看見的地方,周爺爺和周奶奶到底是受了多少罪?
其實,受罪倒是不至於,有吃有喝有人照顧,再加上周家如日中天,像謝奶奶那種部長眼睛的人到底是少的。
不過,有人的地方,就有風雨。
周家發展的好,一個孩子頂人家幾個,周家二老在退休乾所住家,帽兒胡同的那一棟四合院還在保留著。
這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紅眼。
惡毒的事情倒是不至於做,大家都還有點風骨。
但是,偶爾撚酸說下風涼話還是有的,就類似今兒的謝奶奶這種,不過往日裡麵,大家說風涼話是背地說的。
隻是,這一次謝奶奶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還剛好撞在了周家晚輩的眼裡。
這不就是捅婁子了,還差點把天都給捅破了。
眼見著孫子孫媳臉色都跟著不好看。
周奶奶忙跟著打哈哈,“彆聽許衛方這個臭小子胡說,平日裡麵,我們在裡麵不說當老大,那也是從來沒人敢欺負的。”
周中鋒和薑舒蘭哪裡肯相信呢。
要知道,能讓許衛方這個不著調的臭小子,都沒了笑容,可想而知,不是小事了。
更彆說,眼見為真,之前他們可是親眼看到那一幕的。
有些話周中鋒不好說。
但是,薑舒蘭卻沒那麼多顧忌。
她直接說道,“是謝家二老。”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倒是也沒害人,隻是說的那些話,實在是太難聽了。”
之前謝老太他們做的事情,你要說惡毒害人真不至於。
就是在公開場合,言語上的嘲諷,讓人就像是吞了蒼蠅一樣,吐也難受,不吐也難受。
許衛方一聽是謝家二老,頓時了然,“是這倆八婆。”
“你們不知道吧?整個退休乾所,就屬這謝老太太,每天閒著沒事找事,到處說人長短。”
說到這裡,他臉色一垮,冷笑一聲,“看來我以前還是沒把她給罵夠。”
這話一落,就要往大禮堂衝。
周爺爺和周奶奶去拽他,他們都知道許衛方的性子,但是作為許衛方媳婦高彩霞卻攔著了二老。
“周爺爺,周奶奶,你們讓衛方去吧,他要是不把這口惡氣出了,晚上都彆想睡覺了。”
見二老還要說什麼。
高彩霞直接道,“在衛方眼裡,你們跟他親爺爺親奶奶也沒啥區彆了。”
哪裡有孫子看到親爺爺親奶奶被欺負了,沒有任何反應的。
這話一說,周家二老這才安靜了下來,隻是低頭的時候,眼睛有些發紅。
這些年,中鋒回不來的日子,他們在退休乾所,全靠衛方跑前跑後,幫忙辦事。
大禮堂。
許衛方炮仗一樣衝了進去,他是個混不吝,大家夥也都知道。
他一進來,大家瞬間給他讓開路,活脫脫跟遇到瘟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