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臨安城某條偏僻的小巷, 白天即便是日頭當空照的時候都很清冷,天一擦黑, 更是沒了什麼聲音,陰森森的仿佛沒有一點人氣。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巷子兩邊那些看上去年久失修的屋子,其實住滿了人,而且住在這裡的人, 雖然不至於窮到上街要飯的地步, 但大多數都是些落魄之人。
在某一座看上去似乎從沒人打理過的宅子裡,哪怕已經深夜了後院一間廂房裡依然還亮著燈火, 從窗外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有些模糊的人影,正端坐在案桌前翻看著什麼東西。
從溫之延出事之後,溫恒、凝寒和沈氏三人就被安置到了這裡, 溫恒也變得越發沉默寡言, 彆說凝寒, 就是沈氏同他說話他也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而且經曆了喪夫之痛的沈氏如今的精神也不太正常, 經常神在在地說宅子裡能看到什麼沒有腳的人影在空中飄來飄去。
起先凝寒和溫恒都沒當回事,以為過段時間沈氏從悲傷中緩過來之後自然就好了,但是久而久之, 沈氏的症狀愈發嚴重,有時候說得多了,連凝寒都覺得背後發涼。
溫恒此時在房裡翻看的是他爹爹溫之延與胡狄的通信, 溫之延在牢裡自殺之後沒多久, 他也在去賑災的路上被人押送了回來, 降了官職,如今做著一份可有可無的文職,拿著幾乎不能養家糊口的俸祿。
他本以為此生就要這麼度過沒有什麼翻身的機會,誰知在那之後不久,就有一個自稱是胡狄舒眠公主的美貌女子尋上他,說是有話要對他講。
當時溫恒的心裡一片混亂,哪裡有什麼耐心應付這不知真假的胡狄公主,可是她卻交給了溫恒一封信,隻一眼,溫恒就認出來這封信是他爹爹親筆所寫。
沒有在意舒眠眼裡一閃而過的得逞,溫恒快速地翻看著那封信,信並不長,大意是說,溫之延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了翻身的機會,與其苟活著不如一死了之,而且他死了皇帝說不定會網開一麵繞過他們母子兩。但是溫恒不一樣,他這一輩子不能一直活在溫之延帶給他的陰影之下,而這位舒眠公主,是唯一能幫助他翻身的人。
溫恒將信看完,重新打量了一眼麵前的女子。
“你能幫助我?”溫恒有些不確定,這個胡狄的舒眠公主為何會和自己的爹爹有所牽扯?
被溫恒質疑之後,舒眠也不惱,她無所謂地笑笑,示意身旁一直跟著的那個黑衣手下將一箱子的信件交給溫恒:“如果看完這些東西,溫大公子還有疑惑,可以到這個地方與我的人聯係。”
舒眠纖細的手指捏著一張寫著某個地址的紙條,放在溫恒手裡的箱子蓋上。
“當然,我答應過溫丞相,如果溫大公子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也儘可以來找舒眠。”
說完,舒眠就利落地轉身離開了,甚至沒有給溫恒發問的機會。
溫恒今日翻看的這些信件就是舒眠當日送來的,全是他爹爹寫給胡狄皇室的,雖不是第一次看了,但溫恒依舊對於他爹與胡狄勾結這麼多年的事情感到難以置信。
窗格被輕輕地扣了三聲,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溫恒冷不丁地聽到這聲響,渾身一抖,片刻後才穩了穩心神,往窗戶那邊走去。
“誰?”溫恒實在想不通,這個時間點了還有誰會來找他,而且甚至連正門都不走。
“在下舒眠公主的手下,舒眠公主有事找溫大公子。”是一道有些陌生的女聲,但想到上次舒眠公主帶來的那個人也是個女人,溫恒便不疑有他,打開了窗格。
果然是上次那個人,溫恒對這張臉還有些印象。他抿抿唇,問到:“去哪裡?”
“舒眠公主在皇家驛館等您,勞煩公子隨我走一趟。”那個黑衣女子言簡意賅,話裡卻是不容置疑。
溫恒想著自己的確有許多疑問需要問問這位有些神秘的舒眠公主,便點頭應下,吹滅了屋裡的燈火,翻出窗格隨那人一起離開。
夜,依舊靜謐,誰也沒有注意到站在廂房門口的凝寒,不知她在那裡站了多久。
皇家驛館內,那舒眠的手下在房門口扣了扣門,對著門內小聲說道:“公主,溫大公子帶來了。”
正在喝茶的舒眠聞言,起身去開門,在看到門口站著的白衣男子時,對著他溫和地笑笑,側身示意他進來說話。
溫恒進門之後,那名手下就離開了,舒眠順勢將門關上,指了指桌上那盞還未動過的茶,道:“溫公子請坐,嘗嘗我們胡狄的清茶吧,老丞相生前可是愛喝得很。”
這種時候溫恒哪裡有品茶的心思,他端起茶盞囫圇地喝了一口,根本連品都沒品就咽了下去,問一旁好整以暇站著的舒眠:“不知舒眠公主找溫某有何事?”
舒眠輕笑了一聲,故作不經意地問溫恒:“舒眠聽說溫公子的心上人並非如今的夫人,而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