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一路上溫恒都很小心謹慎, 生怕被人跟蹤, 彎彎繞繞地走了好些了路, 才到了關著溫淺的那座宅子前。
隻是凝寒之前畢竟是跑過江湖的人,雖不說武功蓋世,但是一些三腳貓功夫還是有的,跟了溫恒一路, 還真沒叫他發現了去。
凝寒站在巷子裡,借著圍牆的遮蔽,看著一個穿著胡狄裝束的人來給溫恒開了門, 然後四下打量了一番, 才合上了門,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凝寒說不出是什麼感受,昨天聽那位舒眠公主的話,話裡的意思是,不久之後溫恒就會帶著溫淺逃到胡狄去?那她呢?溫恒把她放在什麼位置?
而且這一切, 想來溫淺應該是不願意的吧。凝寒看見過溫淺與陸景洵在一起時的模樣, 那個時候的溫淺, 滿心滿眼都是陸景洵,眼波流轉之間似乎能滴出蜜來。她甚至很羨慕溫淺, 兩個人互相喜歡,應該是很幸福的感覺吧。
而她, 仿佛從喜歡上溫恒開始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所有的局外人都知道溫恒沒有愛過她, 隻有她這個當局者, 傻乎乎地堅持著,以為有一天溫恒能夠回心轉意。
想到上次在長樂宮,太後逼著她與溫恒和離,而她卻油鹽不進,甚至求著溫淺幫她說服太後,思及此處,凝寒自嘲地笑了兩聲。
藏在袖子中的拳頭緊緊攥住,凝寒下了決定,毫不猶豫地轉身往南安王府走去。
宅子裡,溫淺幾乎一整夜沒合眼,青梧、飛絮也是如此,就算實在支撐不住了,三個人也是輪換著守夜,生怕若是都睡著了會出什麼意外。
儘管如此,在聽到門外開鎖的窸窣聲時,三個人還是同時屏氣凝神,麵麵相覷。
青梧和飛絮上前了一步,即便自己怕得要死,還是儘可能將溫淺護在她們身後。所以溫恒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麵,兩個丫鬟瑟縮著護著自己的主子。
真是不自量力。溫恒上前,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青梧、飛絮掀到一旁,徑直走到溫淺麵前。見溫淺原本濕漉漉的杏眼此時一片烏青,溫恒覺得有些心疼,他用一隻手挑起溫淺的下巴,然後另一隻手輕輕撫上那片烏青。
“阿淺,昨晚沒睡好嗎?”溫恒的聲音依舊溫和,“這屋子的裝扮我是按照你在丞相府的閨房來的,若是不喜歡就告訴我,我再重新幫你布置。”
“滾。”溫淺向後掙脫開溫恒的桎梏,眼神嫌惡地盯著他,像是在看什麼令人作嘔的垃圾。
溫淺眼睛裡的不屑太過於明顯,以至於溫恒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他沉了聲音:“阿淺,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大哥,我不喜歡。”
然而換來的隻是溫淺的一聲冷笑。
溫恒那一瞬間有種想掐住溫淺脖子的衝動,但是看到溫淺那張臉,他生生抑製住了自己的動作,隻是全身因為情緒激動不停顫抖著。
一定是因為溫淺肚子裡那個孩子的原因,溫淺才會這麼抗拒自己。
溫恒的眼睛通紅,發狠一般地瞪著溫淺的肚子,都怪這個孩子,讓他等了這麼多年的女人,明明站在麵前,卻拒他於千裡之外。
溫恒輕嗤一聲,對著溫淺說:“阿淺,這是你逼我的,不要怪我,我也是為了我們兩個好。”
溫淺聞言,後退了兩步,手卻在袖子裡摸索著什麼。
“我昨天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嗎?”話是對門外站著的那個昨天假扮高公公的人說的。
“溫公子,準備好了。”那人走進來,將一小包用牛皮紙包著的東西交給溫恒,在退出去前,不懷好意地看了溫淺一眼。
不用想,溫淺也知道那包東西是用來做什麼的。
她看著溫恒將包在外麵的牛皮紙拆開,從桌子上取了一個杯子,將紙上的黑色粉末儘數倒了進去,然後加水混勻,一步一步地向溫淺走過來。
溫淺已經摸索到了她藏在袖子裡的那片碎瓷片,隨著溫恒越走越近,她的手也越握越緊,甚至連那瓷片深深地嵌進自己的掌心裡也渾然不覺。
昨日她故意將一隻杯子打翻在地,趁著青梧、飛絮收拾沒有注意到她的時候,將最鋒利的一塊藏了起來。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想好了,如果溫恒非要奪走她肚子裡的小生命,她就與寶寶一起去,不能讓寶寶這麼小就沒有了娘親。隻是,陸景洵……
“彆過來。”溫淺的聲音微微發顫,她也怕,隻是古話說得好,為母則剛,她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肚子裡寶寶的生命被威脅然後一點努力都不做。
“阿淺,乖,喝下去,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溫恒放輕了聲音誘哄著溫淺。
“我叫你彆過來。”溫淺又往後退了一步,她的背已經抵上冰冷的牆壁,後麵再沒有退路了,可是溫恒還在一步步逼近她。
在溫恒距溫淺還有三步遠的時候,溫淺將那塊已經被她手上的血染紅了的瓷片抵在脖子上:“我說了,讓你彆過來,再過來我就割下去一死了之。”
溫恒沒料到溫淺居然這麼烈性,怕溫淺真的割下去,他還是止住了腳步,緊張地說:“阿淺,你彆亂來。”
“今天你如果繼續逼我喝下那杯東西,我就死在這裡。”溫淺的聲音裡沒有一絲猶豫,是真的做好了向死而生的準備。
溫恒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溫淺手上的那塊瓷片上,所以並沒有注意到一邊的飛絮何時站了起來。飛絮覺得自己大概花光了這輩子所有的勇氣,所以她才會不管不顧地衝著溫恒撞了過去,溫恒手裡的杯子應聲而落,藥灑了滿地。
溫恒順勢揚手扇在飛絮臉上,這一巴掌溫恒用儘了所有的力氣,所以飛絮一下子就被扇到地上,血從嘴裡淌了出來,嚇得青梧趕緊上去扶住了她。
溫淺擔憂地叫了一聲飛絮,隻是溫恒還在這裡,她不敢掉以輕心,依舊用瓷片死死按在自己脖子上:“滾出去,現在就滾出去,不然你隻能得到我的屍體。”
“王妃,您不要衝動。”溫淺眼裡是濃重得化不開的絕望,連青梧都怕她真的就這麼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見溫恒還沒有動作,溫淺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她脖子上細嫩皮膚果然破開,有血滲出來。
“阿淺!”溫恒驚呼了一聲,溫淺還要和他執手一生,怎麼可以死去。恨恨地看了灑了滿地的湯藥一眼,溫恒最終妥協,“阿淺,你不要亂來,我先出去,改日再過來。”
“快滾!”隻要溫恒在這個屋子裡多待一刻,溫淺就一刻都不能放鬆。
看著瓷片在溫淺脖子上劃下的傷口越來越長,溫恒不敢再激她,隻得快步出了房門,隻是關門的時候依舊將鎖鎖上了。
聽著鎖扣落下的聲音,溫淺手裡的瓷片應聲落下,她也如失力一般,軟著身體靠在身後的牆壁上。
突然想起飛絮,溫淺重新逼自己打起精神,朝著跪坐在地上的兩個丫頭走過去,飛絮已經從剛剛被溫恒打懵的失神裡緩過來了。
青梧撕下身上一塊乾淨的布料,按在溫淺的脖子上,抱著溫淺哭起來:“王妃,您怎麼能做出這種選擇,您想過王爺怎麼辦嗎?如果您剛剛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我和飛絮也一定跟著您去。”
飛絮也低聲哭起來,被兩個丫頭感染,溫淺的眼淚也滾落出來,滴在地上。
主仆三人抱在一起哭了許久,溫淺一直握著佩戴在身上的那塊翡翠如意,心裡不停地喚著陸景洵的名字,仿佛這樣他就能聽到一樣:“陸景洵,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真的快要堅持不住了。”
這樣的方法今天管用,但溫淺不敢保證每一次都會這麼奏效。
而此時遠在受災地區安撫難民的陸景洵突然覺得心裡揪著痛,他皺緊了英挺的劍眉,一旁的謝瑜察覺到陸景洵的異樣,抬手用手肘撞了撞陸景洵的胳膊:“王爺,你怎麼了?”
這幾日陸景洵來了之後,就日夜不休地處理那些鬨事的暴民,昨日剛剛把最棘手的刺頭給收拾了,謝瑜擔心陸景洵是因為過於操勞身體不舒服。
陸景洵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想了想還是說到:“這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我想早些回去,阿淺一個人在臨安城那邊我不放心。”
謝瑜表示理解:“那您先回去,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
凝寒一個人來到南安王府,南安王府的漆紅大門緊閉著,毫無生氣。
沒有多想,凝寒邁上台階扣響大門,隻是她等了許久,都沒有一個人來開門,疑惑在凝寒心裡不斷地擴大。
又等了一會兒,依舊沒人回應,怕自己出來太久等下溫恒回去沒有見著她會心生疑惑,凝寒隻得匆匆往家裡趕去,想著再想想其他辦法。
回去的路上,凝寒遇到一個穿著破破爛爛、臉上臟得看不出本來膚色的小孩,小孩攔在她的前麵,乞求她:“夫人,行行好吧,我是從平金城來的,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
平金城——就是這次因為雪災嚴重而發生□□的地方,因為之前溫恒是皇上派去賑災的人,所以凝寒對這個地名多少有些印象。
凝寒突然想起來,昨天晚上溫恒和舒眠公主的對話裡說,陸景洵這些日子不在臨安城,好像是去賑災了,也就是說陸景洵現在在平金城,難怪溫恒可以如此輕易地擄走溫淺。因為昨天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凝寒整個人被巨大的震驚、悲傷席卷,所以忽視了這些細節。
“夫人,行行好吧。”小孩子見凝寒愣在那裡,以為她是不想理自己,隻好繼續哀求。
凝寒的思緒被打斷,看著小孩眼裡的渴望,沒多想從懷裡拿出一枚碎銀,放到小孩手裡:“乖,去買吃的吧。”
然後凝寒就走了,這次不是往家裡走,而是往臨安城最大的鏢局走去。
“這位夫人,你有什麼事嗎?”凝寒站在門口,就有鏢局的夥計出來迎她。
“你們幫我送封信到平金城,即刻出發,不能有耽擱。”凝寒開門見山。
鏢局做的都是押送貨物的生意,還是第一次有人要他們送信的,而且還要快馬加鞭,夥計一時間麵露難色。